四

            匆匆几口吃完午饭，邓毅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母亲独自坐在餐桌旁，看着一桌没怎么动筷子得饭菜，脸色变换不停，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把饭菜收拾进了厨房。

　　极度的不舒服感将邓毅强行从梦中唤醒，随手擦去额头的汗水，关掉电热毯，拿起床头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杯水，不凉不烫，痛快的一口喝光。

　　“妈，我走了。”邓毅的声音和离家的关门声同时响起。母亲走出卧室门，趴在阳台看着邓毅走出小区，眼中泪光闪烁，重重叹息一声后开始收拾屋子。

　　黑色的帽檐下看不清邓毅的神情变化，看着人头攒动的校门口，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随着涌动的人群进入学校。

　　下午的训练是专项，邓毅选的篮球，而别的人选的大多是比较容易过关的武术和排球，练排球的人也只有三个，但相比于独自一人选篮球的邓毅还是不会显得那么枯燥。

　　到器材室推着一筐篮球到操场，灰暗的天气实在让人没有半点想要运动的欲望。原地蹦跳了几下，邓毅开始绕着篮球场跑动起来，一圈，两圈……汗水开始从额头渗下。抱起篮球轻轻的在手掌中摩擦，邓毅莫名的笑了笑。

　　篮球考试一共有三个项目，定点投篮，全场往返运球上篮，摸高。邓毅一米八的身高在篮球圈里差不多已经算个矮子了，他最拿手的就是投篮。靠着一手精投篮的邓毅在球场上往往出尽风头。

　　一个多小时的投篮练习后，邓毅脱掉外套，毛衣，只剩下一件紧贴身体的半湿润背心，抱起篮球，点开手表的计时，一瞬间，球脱手狠狠向着前方的地面砸去，几乎是同时启动的邓毅，右手按下欲向上反弹的球，借着力强行把球从背后运往左手，两步，三步，又是一个从左到右的体前变向，右手持球到右半边三分线，左脚稍停，身体以左脚为轴，右手持球伴随着身体一个潇洒的转身，上篮，球进，又是同样的动作返回前场。

　　邓毅双手扶膝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下课铃声突然想起，不过一会，本来空荡的操场便被人海覆盖。

　　“同学，不好意思，我在训练，你们去别的场打吧。”赶走了好几波来他训练场地打球的人后，邓毅不得不停下休息，拿起篮球开始继续往返跑。

　　独自占领一整个球场，两个篮板的邓毅备受瞩目，球场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场下同学棉衣棉帽，双手紧紧插在衣兜里，邓毅背心裹身，黑色的帽子也遮不住被冻的泛红的脸颊，场下的同学眼中的惊讶，嘲讽丝毫没进入邓毅的眼中，他就一遍一遍的重复往返奔跑，知道二十分钟的课间休息结束，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邓毅扔下球，坐在篮筐下，又缓缓向后躺去。闭起眼睛，感受着地面的冰凉与火热身体的碰撞，口中白色的热气随着浓重的喘息升向空中，飘散在半空。

　　脸上突然传来微凉的湿润感，邓毅睁开眼睛，漫天飞舞的雪花扑面而来。

　　氓县今年冬至未至的第一场雪就这样袭来。

　　“邓毅，你干嘛呢。”王超的声音远远传来，邓毅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

　　“嗨，超儿，下雪了。”

　　“我没瞎好吧，赶紧把篮球收了，老杨说今天给我们早点放。”

　　“急什么，我都快累死了，你先陪我放松会去。”邓毅脱去背心，不算消瘦但也称不上健硕的身子就这样暴露在漫天大雪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邓毅赶忙穿起毛衣外套，拉起刚走近的王超走向学校的凉亭。

　　偷偷点燃两根烟，两人左顾右盼的吞云吐雾，看着外表帅气的王超，邓毅不解的询问道：“你说你在教室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干嘛非得来受着辛苦？”

　　“呃，不知道。”

　　“......”

　　邓毅站在凉亭外的台阶上，将头上的帽檐转到脑后，抬起头看向天空。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一秒，两秒，雪花在他的感知中越来越迅速的下坠，他仿佛在极速上升，雪定格在空中，他正在上升，一直上升，梦幻般的感觉席卷而来。

　　满天纷飞的大雪在朦胧的破晓时分显得漫不经心，一辆老式自行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一双就算紧藏在手套中还是被冻得红肿的小手，牢牢的抱着面前显得格外宽大的腰身，邓毅的小脸紧贴在父亲冰冷的后背上，但无处不在的寒风还是无情的袭击着他通红的小脸，耳朵早就冻的麻木了，洗了洗鼻涕，邓毅捂了捂耳朵，稍感到些暖意便重新抱住父亲。心里不断抱怨父亲为何昨天晚上不直接来镇上，非得今天周一一大早这么冷的天往来赶，父亲难道不冷吗？邓毅撒气般的把鼻涕擦在父亲背上，小脸重新又找了个位置贴了上去。

　　“喂，邓毅，你又怎么了，傻站着干嘛呢？”王超看到邓毅一动不动的现在台阶上，衣领上都接了薄薄的一层雪花。邓毅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将衣服上的雪花抖掉。转身抬手将胳膊搭在王超的肩上，感叹道：“以前上小学最怕冬天，尤其是每周一早上。我爸妈每周五带就我回村子，照看两天我爷爷奶奶，周一一大早天都不亮我爸就骑个自行车带着我去镇上，你是不知道把我冻得有多惨，每一个冬天，耳朵和手不裂开点缝，就能算的上奇迹。所以我现在特别不喜欢冬天，但我也不怎么怕冷了。”

　　“啧啧啧，”王超咂了砸舌“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去，你个狗东西别瞎吐象牙成吗，赶紧走吧，帮我收拾球去，待会早点放学，我得赶紧回家吃饭去，中午没怎么吃，这会饿的我难受。”

　　“活该。”王超嘿嘿笑了两声，两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了凉亭。

　　“妈，饭熟了吗，我饿了。”刚进家门，邓毅就迫不及待的走进厨房。“快了，你等会，你下午给我打完电话我就开始做了，马上就好。”母亲将邓毅推出厨房，拉上门。

　　没过多久，母亲打开门，喊来邓毅将做好的饭菜端上餐桌。两菜一汤很快被邓毅消灭了大半，擦了擦嘴，邓毅出乎意料的没有直接回到卧室，静静地等母亲吃完，帮着母亲收拾完碗筷。

　　邓毅侧靠在厨房门口，望向忙着收拾厨房的母亲，漫不经心的问道：“妈，爸最近在干嘛？”

　　“你爸还能干嘛，在学校上班啊。怎么了？”

　　“哦，没事，我就问一下，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会，等会你记得叫下我，我怕睡过头上晚自习迟到。”

　　母亲轻轻的嗯了一声，邓毅走回卧室，明明很累，他却怎么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