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姑娘你认识吗

爷爷，这姑娘你认识吗

中午去超市的路上，被不远处一迭声的“爷爷”吸引。看到一个穿着运动套装的小男孩踩在滑板上，正追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男孩大概十一二岁，有点偏胖，虎头虎脑的。老头六七十岁的样子，胡子拉碴的，挎着一个环保袋，手里还端着一个旧的不锈钢缸子，正要走进路边的一个烤鱼店，大中午的，还没到上人的时候，偌大的店，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小男孩叫了好几声，老头才意识到叫的是他，刚回过头，小男孩拿着一块钱的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他忙把不锈钢缸子递上前去，小男孩把钱放到缸子里后没有半刻停留呼啸而去。

我一边感叹国家的素质教育还是仅仅只停留在学生阶段一边拐进了超市。

从超市出来后，竟然又看到那老头从一个巷子里慢慢往外走，手里还拿着一根类似炸鸡柳的东西，估计是从哪个小店讨来的，让我动容的是他把那根鸡柳慢慢塞进了手里提着的环保袋里。这是要带回去给谁吃吗？我边走边想：要是老赵看到准会难过，没准也要追过去给钱了！

晚上，老赵照例加班到10:30，然后去赶10:40左右的末班车，回来都快十二点了，简单洗漱过后，又坐在了电脑前。他天天这样忙，我都好几天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就坐在电脑桌旁的床头，边看他加班边和他唠叨些鸡毛蒜皮：

“今天视频的时候宝贝有点咳嗽，奶奶给她买了止咳糖浆，说明天如果严重了就要去医院。”

“宝贝的奶粉好像快没有了，得再给她订一箱。”

“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到英英了，哎呀，你都不知道她现在有多胖！”

老赵突然给我来了一句：“你别说了，让我安静会儿行不？今天估计还得加通宵！”我又委屈又心疼他，给他热了杯牛奶，呆呆的坐在床上，看他边加班边生闷气。

今天，老赵终于不加班了，我们去吃烧烤，我最喜欢吃蒜香烤茄子了，觉得浓浓的蒜香味和茄子简直是绝配。突然，一个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这不是那天中午乞讨的那个老爷子吗？他正拿着他的不锈钢缸子挨个的向客人伸手，绝大部分的人都像赶苍蝇般的挥挥手，嘴巴呵斥着：“去去去！……”

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明知老赵会多管闲事，还是跟他说了那天中午看到老爷子藏鸡柳的事，老赵也果断没让我失望，让老板加了个炒米粉，就把老爷子请了过来。

老爷子老家是安徽的，有个孙女小燕子在这边上大学，在老家没啥经济来源，他又挂念孩子，就到这边来讨生活，还能帮衬帮衬孩子。多数时间他捡废品，特殊情况也会做做乞讨一族。比如现在，小燕子快过生日了，她一直有个愿望，想去看看大海，老爷子存了些钱，怕不够，最近正加班加点的找钱呢。

说起孙女，老爷子那一脸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小燕子聪明，回回考试前三名，他早就知道他的小燕子会飞出大山的。小燕子孝顺，他大清早出去捡废品，小燕子都会提醒他多穿衣服别着凉了。小燕子坚强，别人的嘲笑为难从不放在心上。小燕子能吃苦，小时候去学校的山路十几里，从没叫苦喊累……

其实，小燕子并不是老爷子的亲孙女。七八岁的时候，小燕子的父亲没了，母亲离家出走，再无踪迹。叔叔姑姑不管，说娘家人把她母亲藏起来了，舅舅外婆也不要，说他们老陈家还有至亲呢，轮不到他们外家管。可怜的小燕子成了孤儿，学也不上了，整天泥里来土里去的，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口，也没个着落。

那时候的老爷子五十来岁，贫穷加上沉默寡言，一直也没成家，孤孤单单的他看着没着没落的小燕子，有种同病相怜的怜悯，经常叫小燕子去家里吃饭，日子久了，大家都默认了老爷子收养小燕子的事实。

小燕子又上学了，老爷子也比从前开朗健谈了，他承包了菜园子，每天都能看到他忙活的身影。小燕子很争气，考上了县里的初中。菜园子赚的钱有限，老爷子转战县城打零工了，搬家的、卸货的哪里要，他就去哪里。小燕子考上一高了，老爷子的干劲也更足了，他卯足了劲儿要把小燕子送到大学，飞出山窝窝。可是他的年龄也渐渐大了，干不了重体力活的他去捡废品了。他怕小燕子嫌弃他丢人，从没和她提过，但出租屋里越来越多的废品很快就让小燕子知道实情了，她非但没有嫌弃他，还郑重其事的说爷爷的大恩大德她没齿难忘。

往事扯到这里，老赵很是动容，问老爷子现在的落脚地，他说平时都在这一片城中村活动，太光鲜的地方他总有种自惭形秽的寒碜感。聊完往事，吃完米粉，挥手道别，本以为故事就此完结，没想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我又遇到了老爷子。

这个季节的城市，闷热的让人想找个泥坑，像小猪佩奇那样去打几个滚。老爷子满脸焦急的拦住我，说小燕子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他存了三干块钱想和她一起去海边看看，可一直联系不上她，电话没人接，去她学校门口等了四天，也没有见到人。他担心出了什么事，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上什么网，问我能不能帮他也在网上找找小燕子。

我加了小燕子的微信，通过验证后，我赶忙把老爷子找她的事说了，她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我：“那你赶紧给老爷子回个电话吧，他很着急，说攒了三干块钱要赶在你生日前带你一起去看大海呢！”

她：“你跟他说不用了，我现在不想看大海了。另外，我做了几份兼职，生活费也不用他操心了，你跟他说回去养老吧。”

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彼此的关系并没有熟到能刨根问底的地步。我把情况如实反馈给了老爷子，他一脸自豪地说：“小燕子这孩子就是懂事，知道我年龄大了，怕我劳累，都不肯去看大海了，还让我回去养老呢！只是你说这孩子也是，直接跟我说就是了，咋能不接电话，让我瞎担心呢！不行，我得好好说说她，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可不能累坏了身子，我其码得撑到她大学毕业呀！”

可是，小燕子并没有给他说这些话的机会，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我打开她的微信朋友圈，却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小燕子找到了她的妈妈，生日那天还和妈妈全家一起游了长江，拍了许多照片，朋友圈的封面就是一张和妈妈一起坐在江边的背影，上边还有题字“和最亲的人在一起，哪里都能看到海。”

我跟老赵商量，不能跟老爷子说出实情，怕他接受不了。老赵不同意，说纸包不住火，老爷子迟早都会知道，况且他有权利知道并做出选择。

我试探着问老爷子：“爷爷，如果有一天，小燕子不需要你了，你会怎么办？”

“不需要我？怎么会呢？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除了我还能依靠谁呢？”

“爷爷，也许你并不了解小燕子，她有可能本事大着呢，没有你也能活得很好！”

“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我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了解！”

我心里的火控制不住的冒出来，陈小燕呀陈小燕，你何德何能遇到老爷子这样全心全意为你的亲人，现在认了有钱的亲妈，就想甩掉穷酸上不了台面的老人家了，还有胆做没胆认！

我指着朋友圈封面上的照片，问：“爷爷，你看这照片上的姑娘你认识吗？这个短头发的是小燕子吧，旁边那个卷发的是她亲妈，她找到她妈妈了！”

老爷子沉默了，很久很久吐出一句：“我还从来没跟小燕子合过影呢！”

晚上，我越想越气愤，就在微信上质问陈小燕：“你自认为最亲的亲妈，她在你还不能自立，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抛弃了你！而你现在急切的想撇清关系的爷爷，是他！是他给了你衣穿，给了你饭吃，给了你学上，给了你温暖，给了你一个家！现在你不该给他一个解释吗？”

一直没有回复，再发信息却发现已经被她拉黑了。

老爷子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回老家了，我和老赵去送他。他说这边的气候太潮湿了，住不习惯，还是家乡的老屋舒服些。他有低保，再种些菜和粮食，可以舒舒服服的养老啦！

我知道他是伤心难过了，就说：“爷爷，如果小燕子以后不给你养老，你就去告她！法律会帮助你的。”老爷子笑了，说他和小燕子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收养文件，他只是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的没人管，进而搭伙过日子罢了。从没指望过让她来养老，当然小燕子以后能偶尔去看看他就更好了。

他从没后悔过照顾小燕子的这些年，毕竟她也陪伴温暖了他，这十几年也算过得有声有色。

老爷子走了，我的日子还是千篇一律的翻过，只是再遇到乞讨的人，我也会略尽我的微薄之力，也许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关于爱和被爱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