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紫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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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天蒙蒙亮，刘警官就到了刑警大队，这两天的案子让他有些失眠，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泡了杯热茶，看了一会卷宗，依旧看不出什么线索。

刘警官叹了口气，自己的天分确实不如顾城，相处了这些年，有些案子只要顾城入手很快就会有突破，也不知道他昨天的走访有没有进展。

他靠在椅子上发呆，这时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刘警官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手表，离上班的时间还早，谁这会就来了？

他有些疑惑，他走出办公室环顾四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顾队，这么早啊！”刘警官走上前打招呼。

顾城被惊了一跳，猛然转身，手一哆嗦钥匙掉在了地上。

刘警官有些诧异：“怎么了，顾队？”

发现是刘警官，顾城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说道：“没事，刘队你来这么早，我以为没人，吓了我一跳。”

刘警官笑了笑，开玩笑说道：“没想到老顾你胆子这么小啊。”

顾城干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蹲下身子去捡钥匙，刘警官注意到，顾城的脸上写满了疲倦，浓重的黑眼圈，蓬乱的头发，看这样子出门时连脸都没有洗。

看来睡不好的不止我一个人呀，刘警官心里感叹。但是除了疲倦，顾城的脸上还有些许的惊慌，整个身体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顾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刘警官关切的问。

顾城缓和了一下情绪，摆摆手说道：“没事，可能是昨晚喝酒喝多了，我一会泡杯热茶就好。”

“年轻人少喝点酒，”刘警官看着他有些半信半疑，“对了，我昨天让证物科的同事去调取酒吧街边的监控视频，应该一会就能送到，来了咱们一起看看。”

“好的。”顾城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

刘警官看了看他，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反身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顾城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靠坐在椅子上，最近自己身边的事太过诡异，让他的内心难以接受，顾城是一个注意细节的人，但往往就是这些细微的变化让人感到无比的惊惧。

毕竟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来到刑警大队顾城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他趴在桌子上慢慢昏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窗纱慢慢照射进来，映在顾城熟睡的脸上，熙熙攘攘的街道展现着往日的繁华，却不知这繁华背后隐藏了多少黑暗。

晌午，小王猛的推门进来：“顾队，那边刘队……”话音未落，就发现顾城趴在桌子上缓缓抬起睡意朦胧的脸。

“师父，你昨晚没休息好？”小王有些诧异的问道，毕竟平时顾城很少白天睡觉。

顾城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又回来了，然后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问道：“嗯，没事，怎么了？”

“哦，酒吧街段的监控视频取回来了，”小王说道，“刘警官让你一起过去看一下。”

顾城揉了揉眼睛，回答道：“好，我先去洗把脸，就过去。”

“怎么了师父，昨晚不是喝完酒就回家了么，怎么搞得这么没精神，”小王脸上荡起坏笑，阴阳怪气的说道，“难道你昨天还有后半场？没看出来，您这夜生活挺丰富呀！”

“胡说什么呢，”顾城有点不耐烦，“是不是皮又痒了！”

“没有没有，开个玩笑嘛。”小王笑着回道。

看来小子精神状态还不错，下次一定要给他多灌点，顾城愤愤地想，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周一纯的电脑上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毕竟是晚上拍的视频画质非常粗糙，模糊可以看见一个胖子从酒吧中冲了出来，趴巷口的墙边吐了一会，接着一边解裤带，一边往巷子深处走去，消失在监控画面里，几十秒之后，一位黑衣人出现在巷口一动不动，像一只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然后猛地冲了进去，那一瞬间，依稀可以辨别他的左手从身后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接着也消失在监控画面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所有人看完都是一脸懵，顾城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刘警官，问道：“就这样，没有了？”

刘警官无奈的摇了摇头。

“沿街的监控都查过了吗？”顾城问道。

“查了，”一个警员回答，“这个时间段附近的监控录像都查了个遍，这个人只出现在这一个视频里，从哪里来，又是怎么离开的，都没拍下来。”

顾城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监控视频只有凶手全副武装的模糊背影，这个线索几乎没用，他想了想说道：“这个巷子紧连着一个城中村，今天到那里走访一下，看有没有目击证人，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说完紧盯着视频中的黑色背影，不知怎的顾城突然觉着这个背影的轮廓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纯，”顾城说道，“你把这段视频拿去锐化一下，看能不能从这个背影里面找出一些特征，目前看来只有左撇子这一个特征是符合条件的。”

“好。”周一纯应道。

H市毕竟是省边的小城市，很多监控设备的部署并不完全，只有街边有一些，像城中村那种人群复杂的地方还没有安装，而凶手很巧妙的避开了所有的监控，这顾城感觉到有些棘手。

接着，顾城将前一天的走访情况简单叙述了一下，并向大家明确了调查方向。

刘警官听完点点头说道：“这个响哥我们之前也调查过，这人做事很谨慎，对他的犯罪行为也只是猜测，找不到直接证据。”

“那就再调查一次，我就不信狐狸还能不露出尾巴。”顾城面无表情的说道。

顾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脸上才露出些许的疲惫，他无精打采的坐回到椅子上，满脑子都是视频中的黑色背影。

小王跟了进来，给顾城倒了杯热水，说道：“师父，你真神了，凶手还真是个左撇子。”

“少拍马屁，”顾城揉着太阳穴说道，“没两把刷子能当你师父！”

小王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对，我师父是谁呀，那是……”

“得得得，你饶了我吧，我这会头疼的要死，”顾城打断道，“那个，你晚上有事吗？”

小王一愣：“没事，怎么师父，又要喝酒啊？”

顾城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你帮我定个酒店，今晚咱俩住外面。”

“啊？”小王表情复杂，故作惊慌捂着领口说，“师父，你这是要潜规则吗？”

顾城皱了皱眉，怒斥道：“你脑子里一天都装的什么！”

小王笑着问道：“那你怎么突然要住外面？”

“唉，我家里面……”顾城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家楼上装修，吵得人睡不好，这几天案子比较费脑，我得保持头脑清醒。”

“好，我没事，只要别再喝酒就行。”小王应道。

顾城摆摆手，说道：“他们走访城中村，你也跟着去吧，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小王点点头，有些犹豫的问道：“那响哥那边呢？”

“刘队之前调查过这个人，轻车熟路，让他去吧。”顾城回答道。

“好。”小王应了一声，走出了办公室。

顾城望着小王离开的背影，心底有些发笑，这小子真是被自己折磨的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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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夜色将至，小王在城中村的走访没有任何收获，这样的结果顾城并不意外，在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反而更容易逃跑，真的是灯下黑，派人去走访顾城也是抱着试试运气的态度，反而他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响哥非常的重视。

由于前一晚没有休息好，这一天的工作让顾城身心具疲，恨不得马上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但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顾城的心却不由得紧绷，似乎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和小王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来到酒店，一进大厅顾城愣了一下，转过头对小王低声说道：“让你随便定个酒店，你怎么选这么奢华的地方？”

整个酒店的大厅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灯光柔和，前台和门迎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礼貌而又温和，红色的地毯、真皮的沙发、巨大的水晶吊灯让人仿佛置身于绚丽多彩的世界。

小王神秘的笑笑说道：“放心吧师父，我有这边的会员，价格跟普通酒店差不多，不过你可要给我报销哦！”

顾城笑笑，叹了口气说道：“论享受，还是你小子会的多！”

虽然时节正值H市的雨季，房间里面丝毫感觉不到潮湿，干净整洁，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顾城洗了个澡，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看电视，而电视上播的正是前一天晚上他看过的爱情片，演的什么他丝毫不在意，只是愣愣的盯着出神。

他不禁想到那每天晚上莫名其妙被扔到垃圾桶里的烟盒以及家里的各种诡异的声音。

“师父，”小王打破沉默，“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在想案子吗？”

顾城摇摇头说道：“这个案子说实话目前我还没什么头绪，先查查那个响哥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小王“哦”了一声盯着电视屏幕，若有所思。

“小王，”顾城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问道，“你对咱们之前那个案子怎么看？”

小王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小姑娘死的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我觉得一定跟那个廖胖子有关，不然……”

“不是这个，”顾城转过头，盯着小王说，“是之前那个疯子的，你觉着我们，不，是我做的对么？”

小王一愣，有些诧异的问：“师父，你不是不让提这件事吗？”

“没事，这会就咱们两个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顾城诚恳的说道。

小王也点燃一根烟：“说实话，师父，我觉着那个疯子死有余辜，我当时确实也被吓傻了，不然我也会开枪的。”

顾城长出一口气，躺平身子，盯着天花板说道：“我一直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那是我第一次开枪向人射击，说心里完全没有波动那是骗人的，我最近总是梦到他，而且……”顾城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最近总碰到一些奇怪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所以才要出来住。”

“碰到什么了师父？”小王侧过身子关切的问，“是不是收到恐吓信了？”

顾城干笑了一声：“要是这样反而简单了。”

接着顾城将自己家中的怪事向小王描述了一遍，经历的时候感觉恐惧无比，但当他讲出来时，却有些平淡无奇，好像自己在无病呻吟。

最让顾城害怕的并不是这些事情本身，而是他心中那最为阴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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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两年前，一个平静的夏天，刑警大队接到报案，一对母子在小区经过一户人家时，听到里面有尖叫声，通过窗户正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持刀袭击房间里的人。

顾城带着自己手下，携带武器立刻赶往现场。

但为时已晚，房门很轻易的就被破开，顾城率先冲了进去，房间里的景象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相反整个现场几乎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地板的血迹被擦拭干净，一家三口的尸体被安静的排列在地面上。

更让人意外的是，杀人的凶手并没有离开现场，当顾城冲进去的时候，他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手持抹布，带着围裙，哼着小曲，平静的擦拭着客厅茶几上的灰尘，仿佛这是自己的家。

顾城第一次面对这么变态的家伙，他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表的厌恶，凶手看到他冲进来，站起身，丢下抹布，从腰间掏出一把锋利的钢刀，面带温和的微笑，一步一步向顾城走来。

“站住，放下武器。”小王举着枪对准面前的家伙，在顾城身边严厉的警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难以理喻的场景，内心不禁一丝恐惧。

顾城身边的同事也都纷纷举起枪，瞄准这个狂妄的杀人犯，但是凶手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表情还有缓慢的步伐，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威胁，但是手中的钢刀却发着寒光。

顾城学习过自由搏击，又有近十年的从警经验，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并没有惊慌，而是缓缓放下手中的枪，在凶手进入到他的攻击范围时，猛然向前一个跨步，抓住凶手的右手，甩掉钢刀，顺势将对方按倒在地。

民警一拥而上，立刻将这个狂妄的家伙拷了起来，整个过程凶手竟然没有给出一丝抵抗。

在现场的勘查中，顾城留意到，凶案现场客厅的垃圾桶里扔着没有抽完的半盒烟。

审讯非常顺利，犯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在问到为什么要杀害这一家人时，他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回答说：“我觉着他们是坏人，在路上抽烟呛到我了。”

“那你为什么要打扫房间？”顾城问道，“又为什么把剩下的半盒烟扔进垃圾桶？”

“我把家里弄脏了当然要打扫了，”凶手若无其事的回答道，“我又不抽烟，烟对我有什么用，当然就扔了。”

之后经过鉴定，凶手有严重的精神问题，虽然无法判刑，但是他被永久的关进了精神病监狱。

媒体大肆报道，H市的各个小区加强戒备，就这样，案子在一个家庭的痛苦中结束了。

就在所有人快要将这个案件淡忘的时候，几个月前，刑警大队接到精神病监狱的电话，那个疯子越狱了，而且很有可能回到了H市。

顷刻间，顾城和手下的民警的心猛地悬了起来，一个无法控制的疯子很可能游荡在H市的各个街道，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恐怖的事顾城想都不敢想。

疯子越狱了，他的病情在两年的治疗中没有任何好转，而且在狱中他说的最多的词就是：报仇。

因为是顾城第一个冲上去制伏凶手的，所以那几天顾城被全方位的保护了起来，甚至只能睡在刑警大队的值班室，连家都不能回，小王和其他民警更是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在街道上巡逻，他们对这个变态的疯子真是深恶痛绝。

但是事情了结的方式却成为顾城一生的噩梦！

几天之后，警局再次接到报案，同样的地址，同样的小区，不同的人家。

这次是邻居报案，楼上一直有尖叫和打斗的声音。

顾城猛然意识到，最危险的不是自己，而是最初报案的一对母子，两年前的场景在顾城脑海中一幕幕显现，抓捕凶手的过程中，那对母子也在楼前围观，而那个疯子在被抓之后一直盯着他们傻笑。

冷汗从顾城的额头一滴滴滑落，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来不及组织人马，他和小王带上配枪，立刻驱车赶往现场。

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现场，之前报案的母子一家三口安静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已无力控诉自己的愤恨，房间被打扫干净，没有抽完的烟盒被扔在垃圾桶里。

还是那个干瘦的家伙，他依旧带着围裙，面带和蔼的笑容，一摇一晃，哼着小曲，缓缓向顾城和小王走来，手中依旧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他的脸在顾城眼里幻化成恶魔的模样。

此时的顾城内心涌起一阵惶恐，这样的家伙他有能力再次制伏，但是会不会再有受害者，会不会下一个就是自己，像他这样的杀手到底有没有资格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恐惧像汹涌的潮水填满顾城的身体，包裹着他的灵魂。

魔鬼！这家伙就是魔鬼，魔鬼不应该生活在人类的社会，他不值得被原谅！

这次顾城没有放下手中的枪！

“站住……”

“砰！”

小王的警告被一声枪响淹没，顾城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子弹划破空气钻进了这个疯子的额头，脑浆像烟花一样迸发而出，挥洒在被他打扫干净的地板上，他的身子向后跃起，像被踢起的皮球滚落在地！

顾城的手不住地颤抖，那一声枪响仿佛撞击着他的灵魂，令他更加恐惧，还有深深的迷惑，之前用武力将凶手制伏是否正确，如果第一次就将他击毙，这一家三口也不会成为冰冷的尸体！

他站在那里，端着枪，内心充满恐惧、自责和迷惑，直到小王慢慢将顾城的枪口压了下来，用同样惶恐的眼神看着他。

突然顾城的爆发出剧烈的疼痛，仿佛那一枪打在了他的头上一样。

“顾队，顾队，你怎么了，顾队！”

顾城跌倒在地，身体失控般的抽搐，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小王的一声声惊呼。

等顾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手上打着营养液，诊断结果是低血糖加上强烈的生理刺激导致晕厥，躺在病床上的顾城心里清楚，没有警告擅自开枪击毙嫌疑人，也许自己的刑警生涯就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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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师父，你的意思是你家里最近总是变成之前那个凶案现场的模样？”小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师父，你可别吓我！”

顾城有些哭笑不得：“没那么夸张，就是经常我没有抽完的烟莫名其妙的被扔到垃圾桶里。”

小王撇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烟盒，眼神像看怪兽一样：“师父，你是不是记错了，会不会是你喝多了自己扔进去的？”

顾城深吸一口烟，不可置否，鬼神这一套他不信，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他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些他难以企及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个案子之后，你为什么要包庇我？”顾城转过身，看着小王问道。

由于顾城的不规范操作，还牵扯了一条人命，他很有可能被刑警大队除名或者降级，但出乎顾城意料的是，在他昏迷的过程中小王对案件已经做了详细的报告。

报告里，顾城对凶犯多次警告，对方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为，并企图对他们进行袭击，混乱中顾城万不得已开枪，爆头。

因此他并没有遭到处分，而是在短暂的休息之后继续上岗，上面对他也只是做了简单的询问，甚至之后还开了表彰大会，对他们两人英勇果断的行为进行赞扬。

小王猛吸一口烟，然后将烟嘴掐灭，深深地看了顾城一眼说道：“因为我觉着你做的没错，那一枪如果你不开，我也会开的！”

顾城总没见过小王有这样的表情，第一次感觉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家伙竟然有如此陌生的一面。

“师父，那件事之后，你有没有做过心理治疗？”小王问道。

顾城摇摇头：“没有。”

“我有一个同学，之前学心理学的，有自己的私人治疗室，听说还挺厉害，我介绍你去看看吧。”小王语气平淡的说道。

顾城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近这段时间自己过得太过压抑，也许找这些专业的人聊聊应该会有帮助。

身边发生诡异的事情，顾城除了恐惧紧张之余，并不是没有做过假设，最有可能的是自己梦游做的这些事，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自己在心理上肯定是出现问题了。

困意袭来，顾城翻过身，拉起被子盖好，盯着窗外的霓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是长久以来顾城睡的最踏实的一晚。

清晨的阳光刺透薄雾一缕一缕的铺洒在街道上，顾城慢慢转醒过来，之前的困意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一般。

他翻过身，却发现小王早已醒来，用枕头靠坐在床边玩着手机。

“你起来这么早啊。”顾城伸着懒腰打招呼道。

小王“嗯”了一声，抬起头，顾城发现这小子黑眼圈很重，一脸的疲累。

顾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自己真的梦游了，把小王折腾的一夜没睡？

“你没休息好吗？”顾城试探的问道。

“是啊。”小王无奈的回答，语气中透着一股哀怨。

“怎么了？”顾城急切的问道。

“师父，你睡觉动静也太大了，”小王埋怨道，“你的呼噜声像直升机的螺旋桨！”

说完，小王蒙起被子呢喃道：“你醒了别吵我，让我赶紧眯一会。”

顾城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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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这是响哥的全部资料，顾队，你帮着看一下。”会议室里，刘警官将一沓卷宗放在顾城面前。

“响哥，原名刘响，三十出头，未婚，曾被人匿名举报贩卖并教唆他人吸食K粉，我们介入调查，发现他只是个药品供货商，明面上做着正经生意，除了收入比一般的供货商药要高，查不出其他线索，但这一点他也能自圆其说。”顾城一边看资料，一边听着刘警官介绍。

“他怎么说的？”顾城头也不抬的问。

“炒股票，”刘警官无奈的回答道，“他的家庭住址材料上都有，他手底下有一个车队，满打满算五六十人，他是领头的，平时拉货、婚庆、开黑车，这些事都做，目前他和另外两个车队的领头人合租一间别墅，我去过他那里，生活比较富裕。”

顾城看着材料，上面像是在介绍一个事业有成的商人，但他隐约感到这人不简单。

刘警官继续说道：“刘响最近的情况我们调查了，也没做什么生意，只是开面包车帮人拉拉货，再就是三个人窝在别墅喝酒打牌，没什么特别的。”

顾城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材料，这条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是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人，隐隐感觉还有一线希望：“这样吧，之前我们走访的证人似乎对这个刘响有些了解，我再去跟她聊聊，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进展。”

“顾队，我跟你一起去吧。”小王在旁边急切地请求。

顾城想了想回答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上次跟她聊得还可以，我一个人她比较有安全感。”

说完收拾东西，走出了会议室。

刚出门小王追了上来叫住顾城：“师父，你把这个拿上，我同学要你自己跟他联系。”说完递给顾城一张名片，他看了一眼，XX心理治疗室，任宇翔，心理学博士。

顾城叹了口气，点点头无奈的应道：“好吧。”然后将名片插进口袋。

小王再一次问道：“师父，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呀？”

顾城撇了他一眼，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不知道人家多怕你么，上次你一进来我明显感觉到她有多害怕，什么都不敢说了，你这次就别坏事了。”

小王干笑一声，不说话，顾城看着他，有些自责的低声说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小王点点头，顾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大门外走去，外面天色阴暗，下着蒙蒙细雨。

湿滑的路面，混沌的天气，车尾灯映在被水打湿的玻璃上展现出各式各样的花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

顾城缓慢的开着车，到达城中村已经是下午，附近没有好的停车位，他将车开出一条街才停了下来，望着窗外的雨水，顾城有些无奈，他收紧衣服的拉链，下了车。

往城中村走的路上有很多积水，顾城小心的躲避，周围人都打着宽大的雨伞，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另类。

走进村口，两男一女与他擦肩而过，顾城没有细看，他跳过面前的水坑，继续向前行走了几十米，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两个男人中间的女孩不就是他要找的人吗。

他猛然转身，正看见两个壮汉将女孩强行塞进停在村口的面包车里。

“站住！”顾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得雨水和地上的水坑，立刻追了上去，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看见女孩脸上那绝望的眼神。

顾城还没跑到跟前，面包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上街道，混入车流之中，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记下车牌号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顾城呆立在原地，失败感像电流一般在他心底扩散，他掏出手机拨给刘警官。

“……什么，你说证人被挟持了！”电话那头刘警官惊呼道。

“是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顾城失落的回答道。

刘警官沉默了一下说道：“等着，我马上派人过去。”

顾城用手遮住雨水，抬头看了看四周说道：“这个村口有监控，你再排几个人去调取这里的视频，看看有没有拍下那辆面包车。”

雨水打湿顾城的衣角，他站在街边从来没有如此的无力，这两个案子他都有一种感觉，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前行，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等等，顾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来到这里拜访证人是临时决定的，只有刑警大队早上开会的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个女孩被带走了呢，难道是巧合吗？

不，顾城不相信巧合，这里面一定有更深的玄机，难道他刑警大队也有人被渗透了吗？

顾城感到背后发凉，他联想起这两起案件的种种，女孩莫名其妙的翻供，廖胖子被杀，现在他要调查的时候女孩又被挟持，周围好像有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包裹其中，他越发的确信这个响哥一定有问题，而且他身边的人也变得不再可信。

很快，几辆警车停在城中村口，刘警官和小王带着手下的民警赶到现场。

在女孩的房间里没有发现暴力入侵的迹象，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刘警官不禁走到顾城面前问道：“你确定女孩是被挟持的吗，现场来看更像是自愿离开的。”

女孩一瞬间绝望的眼神在顾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确定。”

刘警官点点头，看着顾城语气平静的说道：“现在还没办法定论，先让兄弟们撤吧，等着监控视频调取回来再看。”

“那这里怎么办？”顾城急促的问道。

刘警官凑到顾城跟前，压低声音严厉的说道：“老顾，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我们未经允许闯入民宅调查，已经是违反规定了，现在都没有办法确定女孩是不是被挟持，只能等拿到视频监控，才能立案调查。”

这句话让顾城有些反感，但竟找不出语言反驳，只好长叹一口气无奈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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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回到刑警大队，顾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坐针毡，他脑海中将所有早上开会的人都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突然出现的念头有些荒唐，但这个想法在他心里不住地翻滚，令他无法平静。

顾城来到刘警官的办公室，见他还在仔细的查看案件的资料，同样也是一筹莫展。

看见顾城进来，刘警官放下手中的材料问道：“怎么了顾队，有什么想法吗？”

顾城点点头说道：“恩，想跟你私下聊聊。”

说罢顾城反身关上门，坐在刘警官对面，皱着眉头踟蹰不已。

看到他这样子，刘警官起身给顾城倒了杯热水，也坐到他身边，说道：“有什么想法你但说无妨，我这也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顾城把玩着手中的水杯，叹了口气问道：“老刘，我们一起共事多久了？”

刘警官皱着眉头笑了笑说道：“有十年了吧，我可比你早来几个月，咱俩可以说是一起打拼起来的，这关系就不用拐外抹角了吧。”

顾城点点头，严肃的说道：“今早开完会，我去走访证人是临时决定的，正好就看到女孩被挟持，你觉着这是巧合吗？”

刘警官一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着不是巧合，”顾城盯着刘警官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觉着咱们内部有人在阻挡我们的调查。”

刘警官瞪起眼睛，上上下下把顾城打量了一遍，接着又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顾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句话的严重性，我也不是无事生非，但是根据之前案件的情况，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个刘响他的人际关系需要好好地调查，对这个人一定不能放松。”

刘警官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他皱起眉头，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许久，才缓缓坐起，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冷淡：“顾队，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顾城有些意外：“恩，你问吧。”

刘警官坐直身子，眼神锐利的盯着顾城说道：“你能确定女孩是被挟持的吗？”

“当然，我亲眼所见。”顾城不可置否的回答道。

“你早上几点从刑警大队出发？”刘警官问。

“具体时间没注意，十一点左右吧。”顾城回答。

“几点到达女孩居住的城中村？”刘警官问。

“下午一点左右。”顾城想了想回答道。

刘警官点点头：“从刑警大队到城中村不超过五公里，开车正常时速也就是十五到二十分钟，你为什么用了近两个小时？”

“我……我……今天下雨，我路上开的慢，”被这么一问，顾城的思路一时没跟上，有些语无伦次，“还有中途我停车吃了个饭，停车也用了些时间，这很奇怪吗？”

刘警官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然后到达城中村正好撞见女孩和两个男人外出，用你的话说是被挟持，你看到了却没有记下车牌号，你觉着这是巧合吗？”

“刘队你什么意思，审犯人吗？”顾城恼火的说道。

刘警官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的问道：“顾队，你最近喝酒多么？”

“喝，我每天都喝！”顾城有些恼怒。

“顾队，少喝点酒吧，你最近的精神状态大家有目共睹，不要胡思乱想了，”刘警官语气关切的说道，“如果需要休息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

顾城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反问道：“刘队，我说的这些你就概括为胡思乱想，你觉得我有臆想症吗？”

“不，顾队，”刘警官的眼神突然变得深不可测，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是在提醒你，你出现在城中村的时间太过巧合，如果女孩真的被绑架，你也要接受调查！”

顾城吃惊的看着刘警官，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深深的威胁，那一瞬间，在顾城心目中如同白纸一样的刘警官添上了一抹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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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雨季，那没完没了的阴暗布满天空，雨水画着被风扭曲的线条坠落大地，书写着人们心底的绝望。

顾城再一次站在了凶案现场，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一天前在他眼前被挟持的女孩，他曾经唯一可以依赖的证人。

城边的荒地上，几乎没有人烟，现场的痕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又是一个毫无头绪的开始，恼怒、愤恨在顾城心头升起。

城中村口的监控因为年久失修早已坏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女孩是被挟持，也没人报案，因此之前并没有展开调查，于是就在这样一个毫无征兆的清晨，女孩再次出现却已成为冰凉的尸体。

女孩是被勒死的，她花季的面庞呈现令人恐惧的紫黑色，四肢扭曲的躺在泥土中，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顾城站在雨水中，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凶手是谁，他心中早已有所人选，但却无能为力，他看着在不远处忙碌的刘警官，双手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

当天下午，刘警官和几个民警来到顾城的办公室：“顾队，需要你把之前死者被挟持的情况描述一下。”

说完，刘警官补充道：“老顾，别多想，公事公办。”

顾城点点头，没有反驳。

他机械式的回答问题，详细回忆了当天的情况，包括在哪个饭馆吃饭，如何停车等等，大都是之前刘警官问过他的。

因为需要核实他的说法，顾城被暂时停止了案件的调查，小王也被刘警官抽调去协助。

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误，很长一段时间在刑警大队里很少跟别人说话，酒喝得越来越多，脾气火爆，所有见到他的人都避之不及。

顾城好像被孤立了一样，但是他心中的愤怒并没有停止！

一连几天，顾城独自蹲守在刘响所居住的别墅附近，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找到一些证据来证实他的判断。

刘响一伙人深居简出，蹲守了好几天，顾城只看到刘响出门了一两次，没有见到他另外的两个同伙，因此顾城没有办法进屋调查，来到别墅周围的人也很少，只有外卖和快递小哥经常在这里逗留。

晚上别墅里彻夜灯火通明，偶尔可以听到喝酒的叫骂声，可见别墅里还有其他人，白天却安静的像一座鬼城。

这段时间，顾城很少回家，也很少睡觉，每天按时去刑警大队报到，下午就开着车呆在别墅附近，直到凌晨，他几乎患上了心病，最让人他难受的是他的偏头疼，一阵一阵的，经常在车里疼到痛不欲生。

这天下午，太阳已经偏西了，顾城照例将车停在别墅附近，打开车窗抽着烟，盯着别墅的方向。

别墅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刘响独自一人走了出来，东张西望，溜溜达达向街对面的商店走去。

顾城正在犹豫要不要很上去，这时一个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来到了别墅门前，看了看地址，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别墅门上的喇叭响了，因为距离有些远，顾城听不到里面对外卖小哥说了些什么，他将外卖放在门口就骑着电动车离开了。

不一会，别墅的门再次打开了，顾城立刻坐直身子，仔细看去，这几天来这是唯一一次看到除刘响以外的其他人。

一个男子的身影探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圈，迅速拿起外卖关上了大门。

顾城犹如醍醐灌顶，这个身影让他永生难忘，正是那天将女孩劫持走的其中一个人，虽然当时没有看到正脸，但是以顾城的经验，根据动作和身材，已经完全可以得出结论。

他立刻掏出电话，习惯性的找到了刘警官的号码，正要拨过去，但绿色拨号键上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

刘警官几天前的一番话让顾城觉着这个熟悉的人变得如此陌生，不知道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有意的威胁，他在顾城心中的形象已经不再那么可靠了。

一时间，顾城不知道这个电话应该拨给谁，拨通了又该怎么说，被停止调查案件的他一直监视着莫须有的罪犯，而且他之前并没有看见犯罪分子的正脸，只是通过主观意识判断，这样的话可以作为证词吗？

顾城攥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犯罪分子就在眼前，他却无计可施，那一瞬间，他突体会到女孩在被塞进车里时那最后的眼神，如此的绝望，如此的无助，他的心像被一个无形的铁锤，重重的击穿。

他不知道这些天自己蹲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作为刑警大队中队长的他究竟有什么价值，他哭了，眼泪顺着面颊滑落，粘在嘴角的胡须上。

面对凶恶的罪犯、冰冷的尸体、生死时刻那寒光闪闪的钢刀，顾城从来都没有退缩，但这一刻，他泣不成声，在车里哭的像个孩子，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失败。

如果他是一个杀手，他有勇气清理这个世界所有的恶人，但他是一名警察！

顾城的头猛的疼了起来，他浑身抽搐挣扎着，在座位上打滚，疼痛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他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也许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痛感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顾城缓慢的坐直身体，浑身无力，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

他点上一根烟，深吸了几口，低下头发现了一张从衣角滑落的名片，他知道自己继续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或许真的应该找人聊聊。

顾城收拾好心情，拿起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