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自是长生药

作者: 木头windy | 来源:发表于2016-09-09 18:34 被阅读61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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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几天牙疼的厉害,在朋友夸张的推荐下,我找到了这家小诊所。

    我去的时候没有病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捧着一本书看。想来应该是店里的员工。

    我走上前问年轻人医生在哪,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我说。

    “老师不在,你这个小病那用得着他老人家出手,我抬手就能给你解决了。”

    听了年轻人的话我感觉很别扭,这人不过和我同岁,话说的也太大了,我刚一进门还没说得了什么病呢,就口出狂言说可以给我解决。

    年轻人的话激起我的好胜心,我想待会就算他猜对了我是来看牙痛的,我也可以改变初衷说是来看头疼什么的,反正说头疼任谁也查不出来是真是假。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来看什么病的。”我的语气已经没有刚进来打招呼时的客气。

    没想到年轻人压根没回我话,直接起身在身后的药材架上翻找起来,不一会二三十片茶叶状的叶子和一根木头出现在柜台上。

    “这是苦丁香的叶子,回去当茶泡,每天一次。这是桃木,放在你的卧室,放个一年半载的。丁香叶子算送你的,桃木两千块。”

    他这一番话下来整的我目瞪口呆。什么鬼?这是江湖骗子还是正儿八经的医生?竟然连桃木这种东西都用上了。还放在卧室,是让我拿去辟邪吗。

    “哎,我说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坑人也讲点套路行不行,我这还没说什么病呢,你就给我准备好药了。竟然还有一节破木头,您这是整的哪出啊?”

    年轻人一拍脑袋,露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哎呀我去,我想着你牙痛你知道我也知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怪我没走一个望闻问切中问的套路,不好意思啊。”

    这次我是真的震惊了,合着这家伙真的知道我是牙痛,而且还这么肯定,直接给我弄好了药。

    怀着挺大的好奇心,我问他为什么知道我牙疼。

    “你刚才进门的时候,手虽然没捂着腮,但是你的左腮比右腮要浮肿一些,而且你应该没有注意到,因为牙疼,你的左腮是微微像外拉扯的,做出倒吸一口凉气的那种动作以此缓解牙疼的症状,这虽然是你主动做出的动作,但却是下意识的,你自己并没有发现。这就足够让我明确你是来看牙疼的。”

    对方的一番话说的我心服口服,刚才想的说什么来看头疼的反驳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我问他“您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不自己开一家店,还要在这里做店员呢?”

    没想到听了我的话,年轻人轻蔑的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笑也得无知。

    “老师的能耐可比我大了去了,这辈子要是能学上他一根脚趾头的能耐,我也死而无憾了。”

    他说的话让我十分惊讶,看得出来他说这番话是十分真诚的,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作秀的成分。

    要知道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一个标准的九零后,像我们这代人很少发自内心的去崇敬一个人,这让我对他的老师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

    我想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传说中的老师,一边想着一边从钱包里拿钱。

    “一,二,三,四,五……我数出两千块,正要递过去,突然察觉到不对。什么玩意?治个牙痛竟然要两千块,你咋不去抢呢!你在开玩笑吧!”

    可是对方却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你的病根不是在牙疼上,我想在此之前你已经有过很长时间的失眠了,不是因为睡不着,而是因为害怕。”他看着我莫名其妙的笑了,笑的很有深意。

    我被看的发毛,却又无从辩驳。我的确有很长时间睡眠严重不足,因为经常做噩梦,导致我每天都坚持到实在受不了才会睡觉。我怕的不是噩梦,而是内心里的负罪感,因为梦境和现实实在是太相似了,更诡异的是,我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因为我已经重复做这个梦很长时间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发出自己的疑问。

    “孔老夫子都说过‘敬鬼神而远之’,你说存在吗?”年轻人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孔子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不信其有,也不信其无吗?”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对方只是轻笑,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总不会是要敬畏鬼神,但是要远离他们的意思吧?那岂不是承认了世上有鬼神。”我目瞪口呆。

    “我可没这么说,东西你到底要不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好乖乖付钱。

    临走前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他的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的答案是不一定。

    -2-

    作为一名实习电台记者,敏锐的嗅觉是赖以生存的技能。

    恰好我所在的电视台近期正在进行一个以“高手在民间”为主题的系列节目,我想如果那所小门诊的医生真的如年轻人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的话,我完全可以以此写出一篇以人生观鸡汤为核心的报导,毕竟现在是鸡汤文盛行的时代,电视台为了生存也不得不跟风随潮。

    再次来到门诊,医生仍然不在,果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风范。

    没见到正主,我便把我想要采访老医生的想法吐露给实习的店员,本以为对方会十分欣喜的联系老师,让他尽快腾出时间接受我的采访,毕竟这个社会谁不想出名,名气和财富可是直接挂钩。

    令我没想到的是对方反应平平,甚至有些冷淡。

    “这是不可能的,老师每天的日程都被安排的很满,不会接受你们这种无聊的采访。而且就算是老师空闲下来,也不会接受的。”

    年轻人所说让我有些不满,我觉得他在说谎。因为如果他的老师不接受采访,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采访眼前这个老师的高徒了。

    为了让他打消这样的念头,我委婉的表达出如果见不到老师是不可能进行采访的,而且如果他的老师接受,他也会有一部分时间有出境的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拐弯抹角。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的老师,我,都不会接受你的采访。这样你放心了吗?”在听完我的解释之后,他给出一个不容商量的回复。

    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不可控性,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遇到这么大的阻碍。难道真的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这么想。

    可实习期已经快过去了,我还是业绩平平,这样我很难在现在的电台留下来。但此时对我来说最总要的已经不是能不能留下来了,而是真正对这位老医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在我的一再恳求之下,年轻人终于做出了一丝妥协。让我留了联系方式,答应我等老师回来之后把我的想法告诉老师,但是也仅限于以文字的形式记录。

    虽然和我的初衷不同,但我也毫无办法,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出乎意料的是,仅仅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年轻人的电话,说老师同意见我一面,并且还是他的家里。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但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3-

    第二天上午,我就来到了地址上的地点,一栋很普通的居民楼。

    我抬手敲门,并且询问张医生在吗。医生姓张是我从诊所小哥那里得知的。

    “请进。”

    我愣了一下,果然是高人,连声音听起来都像是从一个年轻人口中发出的。

    我推门进去。

    震惊!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平静。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只有平静,平静的难以形容。

    而且,原来不是因为对方声音保持的好,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模样,这个年龄应该在上高中或者大学吧,想来是张医生的孩子。

    惊讶之余我勉强恢复了状态,问你父亲在吗。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呵呵笑道我就是你要见的张医生。

    我彻底傻了,你是张医生?别开玩笑了你。

    他不说话,示意我坐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听,也许并不生动,但是希望你听完之后再做评价。”

    -4-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在隋朝吧。

    有一个孩子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山村并不富裕,父母已经有五个孩子,

    他是最小的那个,刚刚三岁多一点。更加不幸的是,那一年他发了一次高烧,整整七天七夜,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凡是见到这个孩子的同村人都说没救了,就算这孩子属猫命命大能活下来,病好了多半也会有后遗症,弄不好就会有痴呆之类的症状。

    在那时候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养活一个白痴对一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于是他的父亲七天夜里连夜把他扔在城外,任其自生自灭。

    第八天早上,男孩奇迹般的好了,真的如村人们说的,病好之后有后遗症。

    后遗症很奇怪,男孩发现他已经没有心了,说是没有心,其实是他自己理解的,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了。

    没有感情,像一台机器那样冰冷,像脚下的土地那样冷漠。

    没有感情,但是他还有生存的本能,他在理性上觉得自己应该回家,可是他既不记得回家的路,又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冲动。于是他决定放弃。

    从此以后,那座小城里多了一个乞讨的孩子。

    一乞讨,便是一生,直到在一个寒夜中凄惨死去。

    这一生,他没有寻过家人,他试图寻找解决自己疾病的方法,但是他只是个乞丐,哪有什么办法。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而已。

    他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世界。

    但是他听到的是一片慌乱,满是急切的声音。

    有男人大声质问这孩子怎么不哭,有女子跪地求饶的声音,还有女人虚弱的呼吸。

    接着他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倒提着双腿把头朝下,又拍打着自己的屁股,但拍打自己的人声音中却含着悲戚与急切。

    他有些明白了,他现在是个婴儿,于是大哭。接着他便听见了放松的声音,以及贺喜的声音。

    这是他的第二世,生在王侯家,上一世的经验让他明白他的病是疑难杂症,很难解决,需要自己寻找解决的方法。于是他苦读医书,希望能够在浩如烟海的医学典籍中得到答案。

    可惜一生寻医,仍然没有找到答案,但他觉得应该为世人做点什么,于是他编写了《补注黄帝内经素问》。

    那一世,在盛唐,他名王冰。

    第三世,他生在普通人家。医书不能救自己,那天下书呢?他在幼年便爱看书。

    父亲在他幼年发现他能作诗,消息传出乡里,父亲让他作诗,以此敛财。他不堪其扰,装作才尽。

    后世都以为他早已泯然众人,然而他早已经学通古今。可惜仍旧没能寻到良药。

    那一世,在北宋,他名方仲永。

    第四世,他一出生便被父母扔在寺院雪隐处,一名大头和尚起夜时发现他。

    那时战乱,寺庙是难得的清净地,他便从小跟着方丈学禅。

    已经经历了三世,他见佛教有转世一说,真的以为是佛祖惩戒,于是他潜心向佛,不求转世,只求解脱。

    学禅对他来说不过是心思更加通明,很快,他就成了有名的法师。

    可惜,世间无如来,也无佛祖。

    那一世,是元末,他名无心法师。

    第五世,他生在富贵家,无心世俗名利。

    成年后他以游天下山川为名,寻遍天下奇人异士,学习风水相术,摸金访穴。

    术成之后寻访山川龙脉,希望寻一处宝地可以医治自己。然而龙脉虽然神奇,但多是养气运,对他来说没有作用。

    最终他决定尝试破而后立之法,用寻穴之术找到一处九阴绝地,希望污秽之物灭绝自己,三天后他从墓中走出,回家不久后染疾死亡。

    那一世,在明朝,他名徐霞客。

    第六世,他一出生就预见到这个国家气数已尽,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朝代的兴衰,一眼遍洞穿了未来,可是他仍旧想为这个满身疾病的国家做些什么。

    他活的足够久,很久之前就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过感情这种东西。

    没有感情,但是他有表情,表情上有喜怒哀乐,活了这么久,他已经能够完美的控制自己的表情。什么时候应该难过,什么时候应该高兴,眼睛下垂几分,嘴角上扬多少,早已经深入骨髓。

    凭借他的才能,很容易得到了官位,左右逢源,节节攀升,不久便做到了正一品。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就算是他这样活了几世的老人,也没有能力改变传承千年的体制。

    他没有能力,高居宝座的皇帝同样没有能力。

    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不能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时刻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他一但没有权利就意味着死亡,所以他更不能更改体质。

    于是他只好做了一些明知不可行的无用功。

    那一世,在大清,他名林则徐。

    第七世,在中国,他开了一家小诊所。

    -5-

    “你觉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我不敢相信。”我如实回答。

    “嗯,好吧,我当然知道这很没有说服力。但是你能不能先假定这是真是的呢?”

    “可除了这个故事,您还有什么证据。”我完全没有发觉用上了敬词,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他证据……你过来。”张医生思考了一会,招呼我过去。

    “我拒绝。”我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这张医生实在是古怪,让我不得不防备。

    “那好,你等一会。”说完他转身朝卧室走去。

    我已经坐立不安了,担心他一会拿把刀出来。但是好奇心驱使我坐着。

    过了一会,张医生拿出一个看起来很古朴的盒子出来。

    “打开看看。”他伸手示意我打开。

    我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开玩笑,万一有暗器怎么办,万一是迷药呢。我此刻充满想象力。

    他见我这样无奈摇了摇头,伸手打开了盒子。

    “这是我当年编写《补注黄帝内经素问》的手稿,如果你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可以请他们鉴定一下。”他指着里面破破烂烂的破纸说。

    “你就这么相信我,让我把他带走,这东西如果是真的可是价值连城啊。”

    “没说让你带走它,是让你请他们来。”他无奈摇头。

    “这可属于国家级文物,放在你这里,那是犯法。”我感谢自己此时还能记得这些。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完整的证明。”

    “那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做事情都讲究目的性,我可不相信自己有什么魅力可以吸引一个老妖怪。

    “我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消息,说有一种解毒方法是刺激病人的大脑,去除掉患者的某一部分大脑组织戒毒,而且有成功的案例。但是他们大都对外界不再敏感,甚至对大多数事情感到麻木,和我的情况差不多,但是没我这么严重。我认为我和他们情况差不多,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去尝试毒品,用来刺激那些吸毒患者去除的东西,哪怕能够恢复一丝感觉。”

    “你要吸毒?”他说了半天我只抓住了这两个字,疯子!我要赶紧离开。

    其实这样的手术我也听说过,它是通过手术切断蓝斑治疗毒瘾。

    蓝斑是人大脑内痛觉和快乐感觉的中枢。切断蓝斑,将使病人永远丧失对快乐和痛苦的感受力。

    “对。”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觉得他很可能没有骗我,他讲的故事是真的,当然真假是对他而言的。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吸毒过多导致脑部出现幻觉,才会觉得自己经历了唐宋元明清。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很容易让你想认为我就是个瘾君子,或者说精神病患者。但是我希望你能凭借职业优势对我的吸毒过程进行全面的跟进。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毒品能够引起我情感方面的反应,我希望你不要报导,而如果没有效果,作为回报,你可以进行报导,这是你一战成名的机会,因为你发现了一个对毒品完全免疫的体质,你是第一个发现,也是第一个报导的人,它能给你带来的好处不用我多说。”

    说实话,我心动了,但是正如他所言,他现在的行为更像是一个瘾君子或者精神病人。更何况我确实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永生不死的人。

    我最终没有同意,关于拒绝,说实在的,我也感到十分遗憾,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但是理智告诉我这件事情很危险,所以我并不后悔。

    -6-

    三个月过去了,虽然没有什么成绩,但也没犯什么过错,勉强成了电台的正式记者。

    从那里离开之后,我就再没联系过张医生,也没去过他的那家小诊所。

    不过我的牙疼和失眠倒是真的好了,但一想到花了两千块大洋,我还是没有什么感激之心的。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命数。

    一天我突然接到台长电话,说警方发现某居民小区有人因吸食毒品死亡,让我火速去调查,地址正是张医生的家。

    我以经验不足为由拒绝了台长的命令,请求他派另一名同事去。

    第二天,我又来到了那家小诊所,那名学徒小哥还在,我进去。

    小哥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牙疼好了吗?”

    “我都不记得有牙疼这回事了。”我笑着回答。

    “哈哈,我当你夸奖我,两千块花的不亏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心想。

    “一根破木头值两千块,你真好意思要啊,不过真的从没再失眠过。我听你师父说他曾经学过风水金石之术,是不是传授给你了?”我神神秘秘的问道。

    “嗨,您说什么呢,我上次是吓唬你呢,这世上那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给你的那根桃木是空心的,里面其实有一根小一些的樟木。樟木有安神的功效,你还记不记得我让你放个一年半载的?那是因为即使外面包裹了一层桃木,樟木也仅能维持一年半载的功效而已。”

    小哥哈哈大笑,给我解释,好像愚弄我是一件很自豪的事。

    心里的那份神秘感突然消失,稍微有一点失落,但这不是我来此的重点。

    “我听说昨天有人吸毒死了,你听说了吗?”

    “我师父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小哥一脸惊讶,反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知道,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有家人,不用我操心,而且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你师父死了,你竟然还说值得高兴!”

    我一脸惊讶,但更多的是愤怒。

    “我看见他笑了,他终于解脱了。”年轻人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表情。

    我起身离开,不知道到底那件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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