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娜

  秀娜是我读师范时的师姐，长我一岁，人如其名，秀气婀娜，习得一手好字，会写唯美的文字，是当时公认的女王级别的人物。由于我们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孩子，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寒暑假大部分人都是在勤工俭学中渡过的。那年暑假，秀娜在一家餐馆做服务员，工作还算清闲，每天迎来送往，间或和厨房的小弟嬉笑怒骂，整个暑假过得尚算充实。一天中最令秀娜开心的时候是在午后，盛夏的阳光很充盈，毫不吝惜的将金色的光线洒在大地的每个角落，由于饭时刚过，那时小店的客人很少，偶有一俩位客人，都是用过餐后，匆匆离去。这时她会静静地立在小店的门边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有时也会观察过往的行人，看他们有的面带愁容，行色匆匆；有的露出喜色，欢欣鼓舞；有的低头赶路，心无旁骛，秀娜在心里猜测着他们的故事。这一天，有人轻声喊了她一声，掉过头来时，撞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每天午后都会光顾小店，坐在固定的位置，点着几乎相同的菜码，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打烊，才会离开。大约三十岁左右，着价值不菲的服饰，虽精壮却棱角分明，目光犀利，看上去一表人才。从一开始秀娜就觉得他的目光若即若离似乎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她本不以为意，直到厨房的小弟点破了天机：‘姐，那位客人八成是奔着你来的，他看你的眼神，内容很是丰富啊’秀娜只是笑而不语。那天晚上直至要打烊，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秀娜催他买单“秀娜，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我想…我可以送你下班吗？”他的声音低沉却很好听。‘我们好像并不熟，虽然你常来小店光顾，但我实在找不到被陌生人送回家的理由’他似乎料到她会如此回答，笑道‘现在不就熟悉了，我第一次来这时就记住了你的名字，而且我还知道你们背后有议论我。’秀娜觉得再说下去就有些矫情了，他一再坚持要送秀娜回去，她也不再推辞。在回去的路上他们简单的交谈了几句，秀娜了解到他是来小城出差的，在南方的某城自己经营着一家服装厂，本来几天前工作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在去宾馆结算的路上，看到了在阳光中沉思的秀娜，他觉得当时的秀娜像镀着金边的天使，吸引他不自觉的走进了小店，当时他只是想近距离的看看她，而后几天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想接近秀娜了。听他说完，秀娜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曾对爱情有过憧憬呢，但同时理智也提醒她，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也不要相信这种一见钟情的戏码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她只是淡淡的回道“谢谢您的抬爱” “丫头，今天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唐突，请不要把我当成有所图的歹人好吗？到了我这个年龄早已千帆过境，尤其是历经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以为自己的心已死，不会再有心动，本打算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混下去，直到我遇见了你，我只是不想错过。”他停了下来，盯着秀娜的眼睛，在路灯下秀娜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真诚和热烈。“十分抱歉，看我第一次见面就和你说这些，你千万不要误会，也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真心希望明天仍然能和你在见面。”走进小屋之前，秀娜边向他挥手边说道，“欢迎你明天还能光顾小店”

  第二天，秀娜一直处于飘忽的状态，如同一脚踩近云朵里，心里美美的，同时也乱乱的。直到中午他也没有出现，难道自己昨晚表达的不够明确吗？心情瞬间由云端跌入尘埃。晚上下班，秀娜失落的慢慢向家里挪去“哎，丫头，”正当她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一个男人向他打招呼，她抬头见是他，穿着西装，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挺拔和英俊了。“我都抽半盒烟了，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老板训话，所以晚了会”秀娜说‘老板问每天都来的顾客，今天为什么没光顾？让我反思一下’“你们老板可真周扒皮，这也能怪到你头上”他配合着她，假装愤慨地说道“你回去告诉你老板，那位常客和她的店员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忙着恋爱，没时间光顾她的小店了”秀娜脸腾地红透了。他捂着肚子说“我等你等得肚子都饿瘪了，你得陪我吃饭”他们就近找了间环境还算不错的烧烤店，边吃边聊。他告诉秀娜他在这边的合同出了些小问题，今天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搞定了事情“你真是我的福星，幸好遇到你而没急着赶回去，今天对方又追加了一大笔订单”秀娜笑着答道：“那今天这顿还是由你来请吧！”秀娜可怜兮兮的摸着自己单薄的荷包，生怕他说会让她请客。“记得丫头，只要我们在一起，永远不用你来买单。”

此后他每天都买好早点等在秀娜的出租屋前，送她去上班，然后一整天都耗在小店里，除去偶尔打电话处理业务上的往来，其他时间只是静静坐在那看着秀娜忙来忙去，目光不再若即若离，而是炽烈且狂热，偶尔秀娜也会给他送去一杯水，笑着提醒他不要一直盯着她瞧，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在他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个晚上，他们一起去了他租住的宾馆，打量着简单的小套间，秀娜明白，一旦走进属于他的地盘，你是他的人了。 次日一早，他们一起迎来了第一个属于他们的黎明，看着羞答答的秀娜，他轻声说道：“放心丫头，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成为你最后一个。他急着赶早上的火车，临走前匆匆忙忙在手机店里为秀娜买了一部女性手机，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后递给秀娜：“每天我都会打电话给你的，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好好学习，毕业后就去我那里，再也不分开”承诺可真是恋人间最好的福音书，不会带来任何实际的东西，却让人心向往之，即使是黄连也甘之若饴。他离开的第二天，秀娜的暑假也结束了，返回学校时，我们相约见面，她迫不及待的对我说：“小白，我恋爱了！”“嗯，看出来了，面若桃花，连眼睛都变水灵了”我取笑道，那时的她欢欣的如同一头忽然看到森林的小鹿。以后的半年里秀娜始终处于甜蜜的状态中，整日里一副小女儿姿态。一日，她兴高采烈的跑来向我告假，说是不能陪我一起共用午餐了.“他又来了”“嗯，这次得有半个月没来看我了”几天后，在食堂碰到她，她没有了几天前的生机勃勃，看上去心事重重，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今晚陪我喝酒吧，我心里堵得慌”。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店，点了几瓶啤酒，菜还没上来，她就喝光了一瓶啤酒，我猜测可能是他们吵架了，思虑着怎么安慰她，她开始絮絮叨叨想我诉说着：“你知道吗？小白，他离开的前一晚，我帮他整理衣物时，忽然发现了避孕套，我们在一起时他从来没用过那东西”紧接着秀娜又打开了一瓶啤酒，猛地向嘴里灌着，我急忙抢了下来‘我问他为什么在兜里会有那玩意，他竟然说他们外出跑业务，免不了会有些应酬，找小姐也算人之常情，他带着那些东西也算是对我负责，我一听当时就火了。问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小姐吗？’秀娜开始小声抽泣着“他不停的安慰我说，说那些都是逢场作戏，完事就算过去，谁还会记得，只有我，他是把我当做结婚对象来对待的”秀娜说那次他们吵了一夜，最后还是秀娜先妥协了，问他：‘如果我们以后每天在一起，你还回去找小姐吗？’他发誓道：‘以后肯定不会再碰任何女人。’那天晚上，秀娜喝光了余下的几瓶啤酒，我扶着喝醉了的秀娜回寝室，半梦半醒间，她低声对我说：“小白，我已经申请休学一年，我要去他所在的城市，去陪着他，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和寂寞，没办法，只要想到那些花花绿绿的避孕套，我内心像撕裂一般的疼，他就是我的宿命，我认了”话没说完，她就睡过去了，我叹了口气，走出了她的宿舍。

秀娜走时没有和我告别，我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她休学的消息，大约一个月后的某个晚上，寝室的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听出是秀娜的声音，禁不住埋怨起来：“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个死丫头，走也不打电话给我，有能耐就永远也别给我打电话”发泄完，听到电话那头的抽泣声，心顿时软了，“你在哪？我们见面说吧”“我现在在校门口，你来接我”看到秀娜，我吃了一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衣服也是脏乱不堪，我走近她，搂着她去了上次去的小吃店。同样点了几瓶啤酒“说吧！这段时间跑哪去了？”“小白，我这疼”她摸着胸口，“这碎了，疼”泪从她的眼里滚落下来，滴滴砸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刚刚找你之前，我险些被车撞死，怎么就不把我撞死呢，活着真他妈痛苦’我打开一瓶啤酒递给她“就在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解脱了，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不如去死”秀娜很激动，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陪着她拼命地向嘴里灌着啤酒，我再次将醉死的她送回了寝室。我担心她真的寻死，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失落。我约了几个共同的好友，轮班整日陪着她，断断续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到那座城市后，首先在男人给他的地址附近找了间小旅店，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打电话给他，想给他个惊喜。谁知男人见到她后，显得十分的不安，先是以工作为由，将她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旅店里独自待了几天，直到秀娜弹尽粮绝打电话给他，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赶来，秀娜心生疑惑，提出要去工厂看看，男人眼神躲闪了一下，忙岔开了话题：“我这几天太忙没顾上你，现在得拼命挣钱攒老婆本，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的迎娶你。本打算假期带你出去玩，既然你现在来了，我们就最近俩天去，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去西藏，我现在就订机票怎么样？”当晚他们登上了前往西藏的飞机，秀娜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时光.那一周他们过得很快活，俩个人像一直被装在鱼缸里的鱼，忽然回归大海，游玩的畅快淋漓。返程时他以不耽误秀娜前程为由，直接将秀娜送回了学校。女人，一旦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就算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挡不住它破土而出。她尾随他再次回到那座城市，他没骗她，起码给她的地址是真的，但当秀娜看到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震惊了，男人假装没看见她，揽着妻子女儿从她身边走过。那一刻，秀娜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她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当时的她只想要个说法，秀娜和他们一家三口在小区门口互相对峙着，男人看了看秀娜，又看了看妻子，却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似乎想要对她解释些什么。那个女人大约30几岁，秀娜只记得她满脸的讥笑，沉声问男人：“是你自己解决，还是我来？”男人瑟缩了一下，抱起了女儿匆匆的离开了，等秀娜反应过来去追他，那个女人一把拉住了她，冷声道：“你还是给自己留点脸面吧！”就这一句话，将秀娜打入了万丈深渊，她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他是不是和你说他离婚了，对你一见钟情”秀娜吃惊的看着她，“你不用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们的确离过婚，是因为他的初恋，你和她长得很像，不过你比那个贱人更加的年轻和漂亮，知道他们后来为什么分手了吗？因为他发现，我们离婚后他从我这连一毛钱好处都拿不到，房子和厂子都是我爸留给我的嫁妆。他那种人一旦享受了富贵，以为自己还可以去过阳春白雪的生活，简直是做梦，最后还不是甩了那个贱人，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他…’秀娜不记得她还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更不记得是如何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

接下来的几天，认我们怎么劝她她都不吃不喝，只是默默地流泪。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向她父母简单说明了她的情况，她父母把她接回了回家。秀娜离开一周后，我们才得知在她回家的第三天，喝光了家里一整瓶的毒鼠灵，幸好抢救及时才得以保住性命。我打电话到她家里，希望能去看望她，她母亲只是说她现在很好，只是智商像三岁的孩子，不宜见客，婉拒了。直至我毕业，无数次的拨通她家的电话，她妈妈的回答永远都是她很好，已经恢复如初，只是不想见任何人。毕业后我离开了那座小城，出差回来时，已是俩年之后了，试着拨通了她的电话，听出我的声音后她很兴奋，我们约在学校旁边的餐馆见面。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笑靥如花，身边陪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生，二十几岁，周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她向我打招呼：“这是我男朋友，不介意我带着他一起来吧”“怎么会，荣幸之至”我笑答道。我们简单的吃了一餐，沟通了彼此的近况，无话可说之时，恰巧她男朋友的电话响了起来，单位临时有事，他必须赶回去，道过歉后匆忙离开了。我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的和她叙叙旧了，“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那时我轻生之后，老天垂青我让我和他妈妈住进了同一间病房，他一直都很照顾我，比我父母还精心。我恢复后一直处于痛苦之中，我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将我抢救了回来，其实我更憎恨的是我自己，即使他那样对我，可我发现自己仍然爱着他，从那时起我整夜的失眠，闭上眼睛，和他相处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循环反复不断地播放。”我看到了秀娜脸上淡淡的忧伤，“近一年来，我越来越害怕过晚上，因为我发现我忽然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我知道我对不起现在的他，他对我一直都是一在退让，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聊了很久，直至夜幕降临，由于我急着赶回我所在的城市，便匆匆道别。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期间我们时常通电话，互报平安喜乐。最后一次通电话，她告诉我他们分手了，我问为什么，她没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我回拨发现电话已关机，此后杳无音信，就连她家的固定电话都已不再使用。机缘巧合，后来我回到我们的那座小城来上班，打听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不曾和她有过任何联系。也许，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见了，有些人只是在特定的时光里，陪我们共同走过一程，而后便会消失不见，但偶尔走在路上，还会期待着能够和她不期而遇，哪怕只是简单地互相问候，起码让我知道了她还待在这座城。

作者：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