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拉撒//
连队百十号人每天吃什么,不是连长指导员或司务长、炊事班长说了算的。没当过兵的人很少知道,连队除去党团组织外,还有两个组织,其中一个是经委会,是通过全员选举由当选的官兵组成,主要负责管理监督后勤开支、伙食采购等事务。他们根据人员、季节、工作任务及营养指标,科学制定周月食谱,做出季度半年饮食安排。所以连队今天吃猪肉炖粉条,明天喝酸菜汤,不是炊事班随心所欲,更不是领导指手画脚的。
一个像样的连队,大都有一片像样的菜地。能有像样菜地的连队,大都有像样的猪圈和维持一定存栏数的肉猪。人们平时口头禅:吃饱吃好不想家、一个炊事班半个指导员、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都不是空穴来风。
年轻人喜欢冲冲杀杀,羡慕那些在特务连、尖刀班的兵。如果亲戚朋友在连队当炊事员饲养员,觉得没本事没面子、很窝囊。甚至,如今娱乐节目里,连队做饭的喂猪的也成了搞笑角色。其实,连队喂猪做饭岗位,是要凭能力靠表现通过竞争才能得到的,被挑选成为炊事员饲养员,说明其表现好、素质高、能吃苦,作风过硬。更重要的是,他基本被组织上作为入党苗子培养。
开春后,连队新兵增多,原本一顿饭蒸七八笼馒头的要加两三笼。老道的司务长会让炊事班长荤菜多肥肉、素菜多猪油,几天时间主食消耗明显降下来。而精明的炊事班长,会在储藏间摆上十多个菜坛子,将平时切菜削掉的白菜帮菜花根萝卜皮以及菜地里长老的豆角过剩的黄瓜辣椒,分别腌制成小菜,每天在餐桌上放几碟儿,既增添了菜品花样,还节省了经费开支。连长妻子探亲,吃着小菜开心地问班长:侬撒四复员啊,偶想介扫表妹给侬好乌啦?连长嘴上训斥她乱弹琴,扭头却向指导员嘀咕:做一手好菜,又懂得勤俭持家,是个好男人。
8月1日,部队最大节日。晚饭餐桌上起码七个碟子八个碗,有的连队还上酒。老规矩,饭前列队讲两句。指导员说:吃好喝好不想家,大家高高兴兴过个节。连长板起脸强调:喝酒悠着点儿,别特么喝醉了耽误事。接着一路纵队进食堂,一个班围坐一桌,连排领导安排到班里,值班干部一声开饭,食堂里立马热闹起来,说笑的,敬酒的,唱歌的,讲故事的,表演节目的,官兵同乐,欢聚一堂。
该结束了,几个人扶着喝醉的连长回宿舍,妻子跟在后面咯咯地笑:侬会误四的呀!翌日早操,连长站在队列前一脸的不服气:灌我酒的是哪几个人,我很清楚。待会儿都给老子多做20个俯卧撑。
节后中午饭,食堂会将昨晚剩菜烩在盆里热好端出来,许多官兵都好这一口,远比现炒的菜好吃。烩菜里有红烧肉红烧带鱼糖醋排骨梅菜扣肉炖猪蹄香酥鸡韭黄炒羊肉木耳炒肉丝拔丝苹果醋溜白菜油炸花生广式香肠以及洒进菜里些许白酒味道,就上两个馒头吃得眼珠子都能鼓出来。到了晚饭时,有个新兵傻乎乎地端个空碗又去炊事班要剩菜,被班长哄了出来。那家伙就是当初的我。
过年时候,连队组织包饺子。以班为单位各自为战,自食其力。炊事班烧一锅开水负责煮饺子,哪个班先包完先煮先吃。班长抱来一团面端来一盆馅儿,全班人围着餐桌像模像样地擀皮儿包馅儿。实际上,当兵的十有八九不会包,照猫画虎,边包边学。但是往往不会包的,却都是最先包完的。
抬着一桌子饺子,奇形怪状,大小不一,哔哩吧啦下到锅里,有的煮不熟,有的开锅就烂。最后,炊事班长拿起笊篱无奈地吆喝:饺子面片汤出锅啦!食堂里一阵哄笑。但就这成色,其他班的也跑来吃。边吃边点头称赞:这次馅儿调得好,好吃,真好吃。
想吃地道的饺子,得等到最后一桌。因为人家会包,不慌不忙,精雕细琢,个个饱满均匀,干净漂亮,下锅时咚咚咚地像敲鼓声一样好听。我们盯着锅里上下翻腾的饺子直咽口水,等到胖乎乎饺子出锅,二话不说再往肚里撑一碗。
晚上熄灯前,人们都忙着洗漱上床,有人却在菜地里干农活。值班干部手电照着问:是在学雷锋吗?他站起身,立正回答:吃饱了撑的,在消食。干部移开电光叹道:真是没出息。现在可以公开讲,半夜干活那人就是我。
青海雪域上,保障车每半月来一趟,送来肉蛋蔬菜等物资,还有报刊信件和包裹。连队官兵平时维生素摄取,一是吃复合药,咖啡色长条形带棱角,拿1粒放进嘴里使劲咽下去,一碗水喝完后,咳一声药粒又跳到嘴里。二是吃水果罐头,连队定期发送,每人床下有十多瓶。不是舍不得也不是不想吃,主要是太麻烦。要找起子凿洞借钳子卷盖儿,还要弄把勺子才能吃到嘴里。水果罐头都是玻璃瓶的,用力小了启不开盖儿,劲使大了口沿玻璃渣儿四溅,吃的时候就得像吃炖鱼,太急人了。
连队几次作风整顿,就是因为有人浪费罐头。我干过这种事,在罐头盖儿上扎两个洞,一个进气,一个吸汁。喝尽了,懒得开盖吃果肉,找个地方偷偷扔掉。这种事,我有过在军人大会上作检讨的记录。
我的连队,厕所在半山腰。数九寒天倒灌风,没经验的往往会摊上尴尬的事。初来乍到的去小便,进门顺势站在蹲坑处解决。这时,一泡尿带着余温瞬间泼在自己身上和脸上,搞得你一头尿水,措手不及。蹲坑解大手,零下二三十度寒风朝上吹,就像注射麻醉剂,片刻局部就失去知觉。速战速决只解决一个层面,另个层面问题会发生在你离开厕所之后。几分钟十几分钟或几十分钟,总会在一个时间点,有一片带着痕迹和颜色的擦屁股纸不知不觉地从你裤腿里显而易见地掉落出来,并在众目睽睽之下随风缓缓翻转漂动,甚至一点点儿靠近众人。你惊慌失措无地自容。原因很简单,上冲的风将你松手的纸紧贴在局部,而局部麻木不仁。遇到这事的,多数选择迅速捡起朝厕所跑去。我遇见来检查工作的一位机关干部,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来,折叠几下装进裤兜。当时,我笃定他未来能当大官。
连队厕所,蹲坑高于地面近两米。每年冬季底下内容需要清理,每次清理都碰巧是连队团组织活动。我们推着板车进入蹲坑底部,抡起钢钎砍凿一根根一人多高的一种物质层层摞起来的冰柱。冰渣冰粒溅得满脸浑身都是,起初没感觉,不一会儿融化后,发现那些溅在身上脸上的全都是物质。脸上手上好解决,寒冬腊月棉衣棉裤怎么洗,洗了之后怎么晾干。我们翘着兰花指浅浅捏着香烟一口一口猛吸,与其说是遮盖味道,不如说是驱散一肚子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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