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长安北风凛冽,时不时就会飘起雪花。
那一天,接到开会通知的晁错多少有些兴奋。陛下居然派中尉陈嘉来宣旨,肯定是有大事要商议。当今的这位大汉天子当过自己的学生,每逢重大事项,还是很依重他老师的。“申商刑名之朮”,还是大有作为嘛。坐在垂帘暖车内的晁错心情不错,闭目养神,沉浸在为帝国和皇帝陛下的不懈思索中。
马车停了下来。晁错正要问何故。突然听到外面中尉陈嘉粗声大喝,“来呀,把钦犯晁错拿下。”
“诺!”
几个如狼似虎的缇骑小校不由分说,就把如坠云雾的御史大夫拽下了马车。
“中尉大人,这是做什么?”看着东市地面上摆着的大砧板,和两个身着大红差衣的刽子手,晁错终于回过神来,“某乃当朝天子帝师,御史大夫……”
“是吗?”陈嘉阴沉沉地盯着他,从袖管中拿出第二道黄帛,“晁错接旨。”
“罪臣晁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腰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钦此。”陈嘉朗声念毕,冷冷地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晁错,“晁大人,不领旨谢恩吗?”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晁错大声疾呼。
“陛下不想见你,行刑!”陈嘉喝斥道。
“刀俎之间,我为鱼肉”。被按在大砧板上脱去朝服,腰部裸露的晁错深刻体验到了。
“我要见陛下……,啊……”伏在砧板上的晁错己断成两截,血浆染了一大片,上半截还在蠕动……
帝国重臣,帝师晁错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腰斩了。而且没有审判,就立即执行,也没有给任何申辩的机会。
足球场上有一种游戏规则,叫做“突然死亡法”的,但至少比晁错这当儿事要明白一些。参与者起码都知道这个游戏规则,只是看谁运气好些,谁的运气差些;晁错的“突然死亡”却是被“谋杀”的。当年,岳飞在风波亭被害,南宋官家“戏”做的还是很足,至少还经过了审判;窦娥死前至少还过了个堂,走走司法程序;从这一点来说,晁错比岳飞冤,简直比窦娥还“窦娥冤”。
遥想晁错当年,受汉家文、景两代皇帝的信赖,意气风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位列三公,正是大展鸿图的时节,却突然被骗去干掉;人生大喜大悲转换的太快,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发生的已经发生,尚未发生的仍然没有发生。只是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晁错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吗?是一个祸国殃民的败类吗?是一个高级腐败分子吗?是一个企图篡位夺权的野心家吗?都不是!晁错一生为汉室王朝殚精竭虑,忧国忧民,可说是大汉天下的栋梁之材。晁错被杀时,居然没有一个同朝为官的同事为他开脱或是恳请当时的最高总裁汉景帝网开一面,反倒是一批元老重臣,包括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延尉张欧这些人联名上折子参晁错,这个分量很重。
参与联名弹劾的那一批人恰恰也没有奸邪小人,也都是公忠体国的干城。大老板汉景帝也是历史明君,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先从“自身”一一晁错找起吧!
是《削藩策》出了问题吗?绝不是!史家一直公认,晁错的削藩奏疏是“治安之策”,用当时朝中大臣“邓公”的话讲,这是汉家社稷的千秋大业和万世之利!就是与晁错素不相能的袁盎自己也向汉文帝建议过“诸侯大骄必生患,可适削也。”
不是策论的问题,那我们来看看晁错先生的为人处世如何?
态度高傲
看过《论贵粟疏》和《论守边疏》,你就会发现,晁错是一个有思想,有学问,理论水平很高的人。有才能的人不免恃才狂放,恃才傲物,老是用一种向下看的方式审视同僚。晁错恰恰就是这个样子!独立特行,自以为鹤立鸡群。正是由于这样,晁错和同事的关系一定不怎么好。事实上,晁错到处出言不逊,不事谦恭,久而久之,成为众矢之的。
不善团结
英雄不可自剪羽翼,善于团结人也是一种能力。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根桩。晁错和同志们处不好关系,作事情只能是孤军奋战,作为一个改革家,这是致命缺陷。他的所谓对立面还都不是小人,都让他被处以酷刑。如果遇上一小撮酷吏,还不死的更难看?
缺乏沟通
作为身居要职的一品大员,难免要和别人沟通。但晁错不是这样。首先他和老大汉景帝沟通不够。就拿他在太庙围墙开了两个门一事上来说吧。他没有及时在事前和汉景帝沟通(请示,汇报),而听说当时的丞相申屠嘉要参他,危及脑袋,才慌忙连夜进宫“自首”得免。其实,开门之前,晁错可以和申丞相沟通的。西汉初年,相权是相当大的,丞相是中央政府首脑。这个沟通很有必要。但晁错习惯于独断专行,任意成性,有时甚至于到了胆大妄为的地步。
恃宠而骄
由于是帝师,担任过内史,迁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景帝又青睐有加,难免滋长了晁错放肆的一面,以致行事无所敬畏。无论作平常人,还是作政治家,都应心有敬畏。心中的道德,头上的苍天,都应该让我们敬畏。这样,我们做事情才能周到详细,减少失误;才能尽情尽理,善待别人。其实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已。心存敬畏,才能广泛协调各方关系,行事稳健。
峭直刻深
《史记》,《汉书》上都记录了晁错“峭直刻深”,就是说他,严厉,刚直,苛刻,心狠,这些无一是讨人喜欢的性格。往往都是咄咄逼人,开口就伤人。由于太庙围墙事件气死了申屠嘉,晁错愈发不可一世。别的人谁还敢明火执仗地和他斗争?但正是由于申屠嘉德高望重,口碑极佳,晁错因此为自己树了一大批对手。
性格偏执
偏执是晁错的另一大问题。易中天先生对于这点给出了精辟的评说,说是做学问,执著是好的。但做政治家,太执著并不好,反而是大忌。政治家需要审时度势,见机行事;该坚持时坚持,该妥协时妥协;坚持而不失灵活,妥协而不失原则。晁错显然缺乏这种品质。面对老父亲声泪俱下的劝说,根本无动于衷。甚至于在其老父亲服毒自尽时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冷酷到底”,没有亲情人味。以自我为中心,一意孤行,以为自己代表了正义和公心,作事无所不用其极。身外的世界仿佛就不存在,外在和内在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似乎不存在。只有他晁某人是地球轴一般。
缺乏敏锐
过分的自以为是,加上不善于观察和运作,晁错处在自己构建的小天地里,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致使严重缺乏政治敏锐性。由于意识形态,施政方法,性格及行事为人上的原故,他处处树敌。推进改革,虽有汉景帝强力支持,但阻力一定会很大。再加上他一成不变的施行手段,对手们(把众人逼成对手)早就恨得牙痒痒。工作方法有问题,关系没理清,加上超强的责任心,只能是把事情办的更坏。
没有担当
没有担当是压死晁错这头长毛犟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作为改革急先锋,在当时的危急情况下,应该是主动请缨,扶大厦于即顷,慷慨陈词,为国请命,铲除乱党,还天下安宁;晁错倒好,把脖子一缩,居然奏请第一人汉景帝亲自去前线杀敌立功,自己在长安留守。不知当时,刘启先生有没有气的鼻子都歪了?但至少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你晁某人是何居心?刘启先生肯定会严重怀疑晁错对自己的那片忠心是不是那么可靠?
这个节骨眼上,晁错居然继续建议杀袁盎,有些不作不死的意味。袁盎当时已经是一个庶人,无足重轻;结果这一下把袁盎逼急了。狗急了还跳墙呢!于是走外戚窦婴的路线面见了汉景帝。袁盎巧舌如簧,辨言多令才,把晁错描绘成搅屎棍,肇事者,居心叵测的野心家。这拨动了汉景帝内心敏感的所在……
“可……”,景帝轻声细语,但足够清楚,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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