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洗澡

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不是老了？如果他是个年轻人，喝多了喜欢唱歌，如果他是个中年人，喝多了喜欢洗澡。

每次去澡堂子，总能遇到一些大哥或者老头子，抽着一支烟，旁边沏着茶水，头顶顶着一块毛巾，眯着眼睛在水池里一泡，嘴里哼着一支小曲儿。这些人大都以社会人儿的身份自居，澡堂子是他们展示啤酒肚和纹身的秀场，也是他们展示社交魅力的平台，我曾经遇到过一位大哥，时间大概是春节前后，当时澡堂子爆满，我洗完了想穿衣服，可是找不到空床，在我前面一位大哥，坐在一张报纸上，跟来来往往的人频频点头，递烟握手抛媚眼儿，就是没有穿衣服腾地方的意思。我看他身高一米八，体重应该够二百了，背上纹了一尊宝塔，我怀疑他是红塔山的形象代言人，对于这种胸大无脑脾气不好的胖子，我一向以德服人，就默默的站在一边等。他磨磨唧唧的又跟几个人聊了半天，从浴室走出来一个小伙，应该是开衣柜门的服务生，拍了他一把说，别嘚瑟了，赶紧进去搓澡去。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一溜小跑进去了，小伙又喊他“报纸，报纸”，原来是报纸粘在他的屁股上了，他回身低头扯了下来，结果皮肤上清晰的“日报”俩字儿赫然，小伙哭笑不得的又提醒他，上班时间把制服穿上，大哥一拍大腿说，有道理！跑到柜子里，拿出裤头裹上，上钟了。

澡堂子是个神奇的地方，无论你钱多钱少，官儿大官儿小，都得赤身裸体。所以在这个环境中，让每个人都觉得失去了社会中的身份和外衣，基本上洗澡都是默不作声或者轻声漫语的。但是我县民风彪悍，总有一些人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喊两嗓子，以找到自己的存在感。有一天我偶去洗澡，搓澡的师傅可能是出去抽烟了，好多搓澡的都找不到人，只能在莲蓬头下不停的冲水。这时候一小哥忍不住了，此人身形粗壮，体毛旺盛，远远望去似乎洗澡穿了一条秋裤，他站在浴室门口，气沉丹田，大声呼叫，有搓澡的吗，有搓澡的吗，搓澡的吗，虽然这不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确实说了三遍。整个浴池为之一振，我明显感觉到整个人一抖，精神多了。这个时候，在浴池的桑拿屋里，一个老爷爷颤巍巍的走了出来，说来来来，小伙子，先给我搓搓。

男人洗澡的时候，有人喜欢搓澡，有人喜欢搓盐，有人喜欢拔罐儿。半年前一个帖子，说男生洗澡搓两面，而女人洗澡搓四面，我遍访名师，查尽典籍，仍然不能解惑。所以择了一个良辰吉日，跟我单位一女同事深入探讨女人在澡堂子都做了什么的问题。当时我们恰好谈到搓盐好还是橄榄油好，女同事说她们不喜欢盐，太沙，她们都打奶。是的，打奶。这让我另一位男同事义愤填膺，关切的问，疼吗。

打什么东西其实并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搓澡师傅卖橄榄油的激情丝毫不亚于洗剪吹的小哥劝你办卡。话说我曾经在理发店灰常低调的装过一回，当小哥说平常888的卡，春节期间188就可以让我消费一年的时候，我忧郁的看了看卡，问他，在新加坡可以用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次理发非常迅速，完全没有上帝的感觉，以往剪完了头发都给我摁摁太阳穴的步骤也免了，那哥们用嘴吹了吹我的脖梗儿的头发茬而就闷闷不乐的走了。搓澡师傅也一样，每次都要跟我介绍一遍搓泥宝，或者强烈吹捧橄榄油，如果我闭上眼睛表示没兴趣，他就大声喧哗，仰着脖子说给我搓澡太累了，说要跟旁边的师傅换换，说我这活儿重。没办法，为了防止我们这附近的居民误会我不爱洗澡，每次我都得接受他的潜规则，搓盐或者用用所谓的橄榄油，他还比较有良知，搓完了不忘赞美我一句，这孩子真干净。

搓澡师傅是个辛苦的工作，机械劳动重复性很大，所以有些难免敷衍了事。这就引起了某些真男人的不满，你加点劲儿，我受得了，真男人这样说。我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大哥已经搓的浑身红彤彤像个番茄，搓澡师傅一手抓住他的大腿，一手猛力的搓着，紧咬着嘴唇，腮帮子鼓着，眼睛因为憋着气似乎已经放大了，可是真男人依然不满意，还是说你加点劲儿，我受得了。最终，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两个人搓一个人的盛景，一个摁着，一个动手，暂且命名为3搓。事后真男人非常疲惫的离开了浴室，我估计他如果报警的话，能定个轻微伤。不幸的是很快我这个围观群众就受了牵连，估计这个浴池的搓澡师傅普遍加大了力量，一周之后我在搓澡的床上，被搓澡师傅一掌搓了出去，滑到了地上，淤青一个月才散去。

洗澡的时候，人性比较放松，所以本能就凸显了作用，有人喜欢仰脖子喝花洒的水，有人喜欢在浴池里面扎猛子，有人喜欢蒸桑拿的时候练憋气。最喜闻乐见的爱好，就是唱歌，在安静的一群人中，无所顾忌，放浪形骸，我常去的一家浴室，就有这样一个学生，打开水喉唱“一条大河”，搓沐浴露的时候唱“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冲凉的时候唱“霸王别姬”，哼哼唧唧或者纵情高歌，曲目不定心情多变，完全看不出他的岁数，摸不准他的套路，大学的时候我也保有这个爱好，曾经有个下午，我在水房一边冲凉一边唱歌，恰好遇到我们楼层另一个同道中人，我俩独唱完了各自主打国语，又合唱了一边港台金曲，足足冲凉一个多小时，后来我感冒了，发烧接近39，这才有所收敛。

小时候，我跟爸爸去洗澡。上学后，喜欢跟朋友一起去。工作了，我总是一个人，再也不带着沐浴露的小筐儿，也没有了帮人搓背听人唠叨的烦恼，而许多快乐的所闻所见，也没人可以说了，就写下来吧，鸣谢那些在我身上奋斗过的搓澡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