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令夏 图：网络
01.
周六上午，我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睡眼惺忪地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哥哥焦急的声音传来：“丫丫，咱妈非要你嫂子去引产，你快来帮我劝劝她！”
听了这话，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老妈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五年嫂子才怀了孕，怎么会逼她引产？
好在我的学校离哥哥家不远。十分钟后，我到了哥哥家门口。
刚要敲门，一个人夺门而出，和我撞个满怀。是嫂子张苹，她搂着7个月的孕肚，一脸的慌张和害怕。
我赶紧伸手扶住她：“嫂子，你身子沉，注意安全！”
我刚想问嫂子怎么回事，就被屋里传出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老妈正拿着鸡毛掸子在追打哥哥，边追边骂：“你这个不听话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从老妈手里抢回鸡毛掸子，责怪道：“有啥事你不能好好说，看你都吓着我嫂子了，她还怀着孕呢！”
一听我说这话，老妈干脆坐到地上，哭开了。
从老妈的哭诉中，我才慢慢理出了头绪。
今天，哥哥陪嫂子去产检，回来两人就进了房间，嘀咕了半天。老妈很好奇，就去门口偷听。这一听不要紧，可把老妈吓了一跳。
原来，嫂子竟然得了乙肝。
这还了得，乙肝可是传染病。孕妇生病，这肚子里孩哪能好得了？
所以，老妈才会让哥哥带嫂子去引产，然后先治病，治好了再生孩子。
哥哥说嫂子是乙肝病毒携带，不需要治疗。可老妈不依不饶，这才发生了我进门的那一幕。
02.
结婚前，老妈就不喜欢嫂子张苹。
张苹比哥哥大4岁，哥哥看上了她，还非她不娶。僵持了几年，老妈最终拧不过我哥，只能答应了。
张苹自己有个设计工作室，老早就在城里买了房。结婚时，张苹把她的房子做了他们的婚房。
结婚以后，张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老妈盼孙子心切，由暗示转为明示，后来干脆当面催促。
时间长了，老妈就开始怀疑张苹有问题，让哥哥带张苹去医院检查检查。
哥哥不肯去，说他们心里有数。生孩子的事不着急，他们还没准备好。
“生娃就像母鸡下蛋一样，还要准备啥？下不出来蛋，肯定是母鸡有问题。”老妈没少在我面前说张苹的坏话。
今年，已经是他们结婚的第5年了，张苹终于怀孕了。
老妈高兴坏了，要去照顾嫂子，又被哥哥挡回去了。说张苹没什么反应，而且是自由职业者，不用坐班，不需要人照顾。
到7个月时，老妈从老家赶来照顾孕妇，等着孩子出世。没想到才来没几天就听到了这件事。
老妈哭着说：“难怪他们之前不肯要孩子呢，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张苹有病！”她拉住我的手说：“丫丫，你是大学生，你说张苹这病是不是不能要孩子？”
我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对乙肝了解不多，只知道有传染性，哪里敢说这个孩子能要还是不能要？
我想起有个高中同学去学医了，就说我可以找他咨询一下。
老妈听我这么说，这才止住了哭闹。
03.
我敲门进了房间，想和嫂子聊聊，听听她怎么说。
嫂子跟我说，她是乙肝病毒携带者，结婚前也没瞒着哥哥。确实是因为这个，他们迟迟没有要孩子。
但是，半年前，她意外怀孕了。
医生给她做了检查，说她是无症状的乙肝表面抗原携带者，体内病毒稳定，复制水平较低。肝功能和其他各项检查也都正常，DNA检查也是阴性。
医生说像嫂子这样的情况，是不影响孕育的。只要在孕后期按时注射乙肝免疫球蛋白，婴儿出生后也要注射乙肝免疫球蛋白和乙肝疫苗，一般都可以成功阻断的。
嫂子听了，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
嫂子激动地对我说：“丫丫，你一定相信我，医生真的是这样说的！”
我问她是怎么得上乙肝的。她叹了一口气说，这事说来话长。
10年前，她刚毕业，到一家知名的大公司去应聘，经过理论面试和笔试，终于应聘成功。结果在入职体检时，查出她体内携带有乙肝病毒。
工作自然泡了汤，连要好的男朋友也和她分了手。
她们家族，并没有这方面的病史。她想起大学时，曾和几个同学在街边的献血车里献过血，可能就是那时感染的。
她堂堂某著名高校毕业的高材生，就因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找工作接连碰壁。从7月毕业找到冬天，都没有公司肯要她。
她学的专业是设计，于是在网上给人做设计赚生活费。几年后，赶上网上店铺的兴起，她的单子多得做不完。于是她就成立了设计工作室，招了几个学生做兼职。
她靠着工作室赚得第一桶金，几年后又买房买车，实现了财务自由。
虽然她长相不错，又经济独立，但在婚恋市场，也和用人单位一样，是受人鄙视的对象。人家一听说她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跑得比兔子都快。
她笑着说：“只有你哥，知道以后不但没跑，反而跑去医院打了乙肝疫苗，然后就追着我死缠烂打，非我不娶。”
听到这里，我真心希望张苹说的都是真的，希望她真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
04.
回到学校，我一边自己上网查找资料，一边请我学医的同学帮忙咨询他的老师。
我还没等到同学的回复，老妈那边又出事了。
老妈竟然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幸亏哥哥及时发现，把她送到医院去洗了胃。
我赶到医院时，老妈刚刚醒过来。
老妈看到张苹站在她的床头，竟然一下子弹了起来，伸手去打她的肚子。
哥哥赶紧把张苹拉开，我也扑过去抱住老妈。
老妈质问张苹：“你说你只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但你能保证你不发病吗？乙肝是传染的！你有病，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没病？
你太自私了！你怎么不想想，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遭罪的呀！以后上学、工作、找对象，哪样不受人歧视？你怎么忍心呀！”
老妈哭得悲惨，引来很多人看热闹。知道张苹得了乙肝竟然还想生孩子，围观的人纷纷责怪她自私，不为孩子考虑。
老妈见状哭得更厉害了：“你这女人，心怎么这么狠啊！我可是听人说了，这病要是发出来，十年肝硬化，十年肝腹水，发展到最后就是癌啊！”
骂完张苹，老妈又转头去骂哥哥没用，管不住自己的老婆，由着她胡闹。
“你们非要生这个孩子，我就去跳楼，不活了！”老妈突然冲到了窗户跟前，就要往下跳。
我和哥哥吓坏了，赶紧拉住她。
哥哥被逼得没了主意，也开始劝说张苹：“要不这孩子咱就不要了吧。要是你实在想要孩子，我们去领养一个也行啊。”
张苹看看哥哥，又看看老妈，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头答应了。
我分明看到她的眼角，一滴泪慢慢溢出了眼眶。
05.
张苹引产以后就回了娘家修养。
她到底是伤心了，连哥哥的面都不肯见。哥哥也受了不小打击，萎靡了不少。
其实老妈心里也很不忍，她曾几次提出想去看看张苹。
哥哥说，张苹才没了孩子现在正伤心呢，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也劝老妈别去。张苹的孩子是老妈硬逼着引产的，她要看到老妈，肯定更伤心。老妈听了只能作罢。
我不由地为那个孩子可惜：“7个多月的胎儿，这要是早产的话，没准都能活下来了。”
老妈也有些心疼：“可不是吗？唉，造孽啊。七个月的孩子，落地都能活了。”
隔了一会儿，老妈长叹一口气：“唉！谁让这孩子命不好呢，摊上了个有病的妈。”
看到老妈有点后悔的样子，我决定再刺激刺激她。
我告诉老妈，我的高中同学特意去咨询了医学院的吴教授。
吴教授是知名学者，专攻传染病学。她详细地给我同学解释了乙肝病毒携带者和乙肝患者的不同。
我用视频连线我的同学，让他给我妈具体解释一下。
“乙肝病毒携带者的肝功能正常、转氨酶水平正常，并没有发展为肝炎。一般情况下不需要进行抗病毒治疗。可以正常的工作生活，也不影响怀孕生子。现在的医学已经有了很多进步，完全可以把母体和婴儿之间的病毒成功阻断。”我同学在视频里跟我妈说，这些是吴教授让他转告的。
那么深奥的专业知识，老妈当然没有听懂。她只听懂了一句：“张苹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不需要特别治疗，是完全可以要孩子的。”
挂了视频，老妈还是半信半疑，我决定再带她去医院咨询一下专家。
我们挂了一个专家门诊，专家和吴教授的说法一致。乙肝病毒携带只要及时干预，完全可以生下健康的孩子。
专家最后摇头苦笑着说：“现在的人们啊，谈乙肝色变，认为是很可怕的传染病。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搞清楚乙肝病毒携带者和乙肝患者的不同。”
老妈傻了眼，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哭起来：“可怜我7个多月的大孙子啊！”
“都怪楼下那个王大妈，说什么乙肝病毒携带者就是得了传染病，还说这病一旦发作，肝炎、肝腹水、肝硬化，发展到后来，一准就是肝癌没跑儿。”老妈哭着抱怨。
她说要不是听了王大妈的话，她也不会想到，用吃安眠药自杀的办法来逼着张苹去流产。
这下可好，眼看就要出生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
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妈。”
老妈转头一看，呆住了。
嫂子张苹站在门口，肚子大大的，连宽松的孕妇裙都被高高的顶了起来。
06.
当时，老妈一心认定张苹就是有病，孩子肯定也有病。
这种情况下，我们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为了不刺激她，哥哥只能假意答应带嫂子去引产，其实是把张苹送回了娘家。
然后，再由我找机会，慢慢跟老妈把这些说清楚。
一个月后，孩子足月出生了，是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老妈整天抱着亲着，爱不释手；对嫂子张苹也好得不得了，说她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老妈从此还多了一项爱好，成了乙肝义务宣传员，一有机会就在胳膊上系个翡翠丝带，出去宣传乙肝知识。
楼下那个王大妈，现在看到老妈就绕道走，生怕被她抓住，当成反面典型。
老妈说，她做这些宣传，是希望乙肝病毒携带者不再被人歧视。她不仅是为自己赎罪，也是给孙子积德。
本文是令夏投稿文章，首发公众号 沐儿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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