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好友很迷歌手陈鸿宇,给我推荐了那首《船子》。她说那是一个草原少年之于海的想象。
我一听,很是喜欢。
便把他的歌曲全都找来听了一遍。
歌好,曲好,词好,声音好,意境好。
初时听得最多的是《理想三旬》,后来是《一如少年模样》,最近是《途中》。
《途中》在安静里暗含着起承转合:从“不吁然,不吟唱,只拾掇行囊”到“听街声,闻世况,或走俗寻常”,再至“你要去的地方,遗情处有诗章”。
反复听了许多遍。
想起那些年走过的路。
七年前独自去乌镇,仅仅因为在一本书上读过那样的开头“我在乌镇,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我正在给你写信......”
那是我感到最孤独的一个夏天,身强力壮,年轻朝气,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就上路,坐22个小时的火车去南京,再从南京搭大巴到乌镇。
那时候乌镇的游人已经很多了,但与现在相比,算是很少的了。我没有做任何攻略,只是随着人群往前走。
拎着一部问朋友借的相机,什么角度也不懂,统统乱拍。桥,白墙,灰檐,红色雕花,朱色木门,乌篷船夫手中的桨,夕阳下的老公馆,坐在垂柳下摇扇的老人......
江南水乡,吴侬细语,连桥成路,流水成船。暑假时候,很多的学生出游,也有年轻夫妇携着学龄儿童买小店里的工艺品。小小的古镇,热闹得很。
白天太阳很大,女子们都戴着帽子或者打着遮阳伞。我一个个景点去看,一处处古宅院,旧门槛,祠堂,私塾。小巷子里传来小孩子的笑声,爽朗如头顶的艳阳。
旅行的意义这种东西,只有在出发前或者结束后才真的会去思考。当你身处其中时候,只觉得并没有什么大道理。
尽管放眼去看,去观赏,去记录,去品味。
真的沉得下心去认真细读茅盾故居里面手稿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论起阅读过的茅盾作品,如果仅想得起教科书里的《白杨礼赞》,也是人之常情吧。
但,似乎也不要紧?
世上小说大多描述的不都是普通人,普通生活吗?作为故事的主人翁,我们有时的确拥有不去崇拜描摹自身作品的权利。我们应当为自己成为主题感到某种自豪。坐在斗兽场里的希腊观众比选手更杰出。
谁能阻止美少年拿斯索斯爱上河里自己的倒影呢?正如我们热爱在阅读里寻找与自己心灵相通的内容,也热爱在恋人的瞳孔里发现自己的影子。
世上有什么不是未解的乡愁,未泯的自恋吗?
难道我们上路不是为了去遇见另一个自己,到天涯海角去打捞自己遗失的部分吗?
全都是。又全非也。
在黄山脚下,住过一间民宿。砖石结构,徽派建筑,农家小院。中间有一座小桥,桥下流水,水里养着几尾金鱼。后面是小花园。夹竹桃长得茂盛,粉红的花累累挂在枝头。
我与友人住在顶楼。夜里凉风徐来。我们从房间里搬出椅子,坐在空地上,看星星。那夜的星星不多,零星几颗,却很明亮。我们有一点寂寞。
如果你坐了很久的巴士到黄山,早上没有看到日出,晚上没有看到星星,更没有见识到传说中壮观的云海。只有绵绵的雨打在雨衣上模糊了眼镜镜片。是不是有点怀疑这场旅行,乃至于人生。
好像又没有那么严重。很多年以后,我仍留着那张迎客松的照片,它看起来远没有那著名的摄影作品上魁梧。
但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个星星没有出来的夜晚,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起天体是怎么运行的,住在山下原来是这么清净,这里的食物好像不如粤菜好吃。
大抵也是值了。
你想要的,不一定都能得到。递给你的,或许就是最适当的。
有一个词叫随遇而安。
天津之眼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
远远地站在河岸上,看着它。那天晚上我给朋友发了短信:“阿去,我在等一条船。”
意式风情区与五大街,都各有特色。
国际青年旅馆位于市中心,下班时间人潮汹涌。上班时间,周围专卖店的橱窗玻璃闪闪发亮。同住的人里有一个来自俄罗斯的女孩,浓眉大眼,涂着很深颜色的口红。她躺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对着手机咯咯地笑。
我很想告诉她,在床上抽烟是很不文明并且不安全的。可是她问我要Facebook号码,我说没有。她又咯咯地笑,你错过了全世界啊。
第二天退房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要回去莫斯科。我说,好啊,那不是你的故乡吗。她惆怅地看了我一眼,我要离开我的中国男友了。我不知作何反应,她拍拍我的肩膀,仿佛安慰我。
最后她说自己刚注册了微信,扫描了我的二维码。后来见她常在朋友圈里发一些俄罗斯春夏秋冬的风景,以及猫。她养有一只非常漂亮的猫咪,好似傲慢的公主。她与猫咪的照片,我总是会点赞的。
再后来,她结婚了。从此封锁了朋友圈。大概,没有嫁给中国人吧。
过了四年后,在北京回广州的飞机上,遇到三位俄罗斯女士。她们坐在我的旁边。用俄语交流着飞机餐上配的青枣到底是什么水果。我约摸猜到她们意思,不忍让三人白说十多分钟,便用英文解释了一番。
而后相谈甚欢。我的邻座女士四十岁上下,皮肤非常地白,常年在芬兰与俄罗斯之间奔走。一位女技术总监。我们谈起了制造业的情况,工人的待遇,人们工作岗位抬头所对应的社会阶层。我问,像你这样的人多吗?她俏皮一笑,什么样的人?我笑,优秀的忙碌的常年出差的女性高管。她眯起眼睛,正在变多。
另一年轻女生见我在读书,封面刚好用俄语写了作者的名字—韦涅季克特·叶罗费耶夫。她有些意外,说到,“即使在俄罗斯也并不是人人都会读他的书。”
这本书是我无意中在旅行途中经过的一家书店淘到的,不带任何期望去读,却被大大的惊艳了。恰好碰到另一个读者,非常兴奋。
俄罗斯女生告诉我,他在年轻人当中比较受欢迎,尤其受男青年的欢迎。我笑,那是自然,因为作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从莫斯科到佩图什基》,整本书从头到尾都在喝酒——牛草伏特加,日古利啤酒,阿尔比-德甜酒。
对付自以为是的伪文化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个文化酒鬼醉后所说的胡言乱语冷嘲热讽。
自古饮者留其名!古今中外,莫若如是。
下飞机时候我们被人流分开,最后又在提取行李的地方重遇。四十岁的女士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告诉我,如若去俄罗斯旅行,务必知悉她,即使在芬兰,她也可以飞回国与我见面。
十分感动。
从前我总在等一首船,等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一个道理,自助者天才助。
陈鸿宇的《途中》后半部分有几句用那低沉而遥远的声音独白:不要惦记竹筒盛雨露的事儿,你要爱荒野上的风声,胜过贫穷和思考。
这个独白打动了我,循环播放了好多天。
有人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也有一种说法是,故事和酒,淘宝上都有。
没有任何一种理论是绝对完美的。即使是庞大如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仍然漏洞多多。
就不必苛求一句话说尽人生百态命运真谛。
有天晚上和一位美国留学回来的朋友吃饭,她的学习成绩,工作能力,见识见地都是非常出众的。可即使优秀如她,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世界理解我的方式不外乎是房子,车子,户口,收入多少;我理解世界的关键词却是,快乐,有趣,丰富,更广大的天地。两两对抗,分道扬镳。”
我们有些困惑,人们是不是不达目的地就无法心安?途中给人的感觉总是七上八下。
我们有没有可能学着去享受过程,一如年少模样?
我们到底要去爱什么呢?
荒野上的风声。成功。富有。一个条件相当的恋人。自由。幸福。平等。竹筒盛雨露的事。
我以为,去爱吧,答案是自明的。
《独立宣言》里说过的“这些都是自明的”。
远方也好,诗也罢。酒也好,故事也罢。
没有哪一种生活是值得羡慕的。
岁月如果没有教会你妥协,你还是一如少年模样,那或许你比我更贴近事实的核心。
年轻时候容易被热血蛊惑,年老时候更要警惕麻木的呼唤。
这是远方的人们教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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