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行为艺术

作者: 陈榟宸 | 来源:发表于2016-05-18 16:58 被阅读24次

明月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是个大小伙子却给自己起了个女孩儿的名字。话说当初父母给他起的名字是李明,虽说俗到没话说但起码不会让人感觉奇怪,结果二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李明去了民政局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李明月。

   明月的变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都说名字是人的标签,换了标签的明月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但言谈举止变得莫名其妙,就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跟别人大相庭径。比如今天下雨了,朋友在旁边说:热了这么多天,终于下雨了。而他则会一脸悲伤的说:你看这些雨滴,它们像是都刚刚出生的婴儿,整个生命就只有从天空落下这个过程,落地后就死了,现在在我眼里外面不是在下雨,而是在掉落一个个的小婴儿。说的朋友一阵恶寒,在配合着明月所说想象一下,顿觉头皮发麻。

   久而久之,明月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说他得了精神病,只有他的父母不这么想,当然,明月自己也不怎么想,他告诉父母,自己在研究行为艺术。

   明月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镇,小镇真的很小,小到明月得了精神病的事不出一个月便人尽皆知,这其中包括一个叫麦子的女孩。

   麦子长得很漂亮,人又聪明。小镇里的人都很喜欢她,追她的男人也很多。明月就是其中的一员,当然,是以前的明月,李明。那个时候李明曾经向一个收废品的亲戚借了一个大喇叭,站在麦子家楼下想向她表白,结果喇叭一打开立刻自动放出了亲戚平日收废品的叫卖声,当时李明很尴尬,但好在他还什么都没喊,除了窗口的麦子外楼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只是单纯的以为外面来了个收废品的而已。但是麦子被李明逗乐了,并且从此开始注意李明

    这正是李明想要的结果,当初拿到喇叭的时候亲戚就提醒过他这玩意儿一打开就会自动播放叫卖声。而李明压根就没准备表白,他觉得直接表白的结果一定是死无全尸,这种事要一步一步来,他的目的就是先让麦子着重注意到他,然后循序渐进,最终攻城略地。

   李明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按照他的计划三个月后麦子就会被攻陷。可惜只过了一个星期李明就迎来了二十六岁的生日,然后李明变成了李明月,攻城计划完全搁浅,麦子是谁似乎也被他完全忘了。

   但是麦子却没有忘记明月,她其实对明月也有那么点儿意思,我们说过麦子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看得出明月是在一点点儿追她,而那日的表白过后麦子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明月的下一步动作,可惜只等来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消息:李明疯了。

   消息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麦子不敢相信,于是她决定去找明月。她先去了明月家,明月的父母告诉她明月去了小公园。于是麦子去小公园找他,在小公园的一排刚栽不久的小杨树中间找到了明月,明月站在一个树坑里,脚踝以下完全埋在了土里,他就这样高举着双手一动不动。

   好在周围没有人,不然明月可能直接就被送到精神病院了。麦子走过去问:李明,你在干嘛?

   明月没有忘记麦子,但也仅仅是记得而已。他说:我现在是一棵树,树是不能说话的。

   麦子又问:你真的有精神病?

   明月说:我没有精神病,我只是暂时装作是一棵树而已。糟糕,我又说话了。

   你能不能先出来,你现在这样和我说话我很害怕。

   明月想了想,然后对着旁边的一棵树说:我不能帮你们了,我朋友来了我要去和她聊一会儿,树是不能说话的,所以我得做回人。说完他开始低头刨土,半天才把自己从土里拔了出来。

  你在干嘛?麦子第二次问。

  我在帮这些杨树的忙。明月一边回答一边脱下了鞋子,把里面的土倒了出来,又倒扣着在地上使劲磕了几下,穿了回去,另一只鞋子如法炮制。

   麦子看着他不雅的行为皱了皱眉头,然后又问:帮什么忙。

   明月穿好鞋子站起身指着身后的一排树说,你看,这一排树连了这么长,中间却缺了一棵。他指了指之前自己所站的那个树坑。所以这些杨树让我帮他们补齐这个位置,因为缺了一个让他们感觉非常不完整。但是我说我是人,不能一直做一棵树,他们说能当一会儿是一会儿,我一想反正我也无聊,就答应他们了。

   麦子说:你能和杨树说话?

   明月说:不能,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就不知道了。

   你真的疯了,李明。麦子摇了摇头说。

   我没有疯,麦子。还有,我现在叫李明月,你可以叫我明月。明月看着麦子的眼睛很真诚的说。

   好吧,明月。麦子被他眼里的真诚吓到了。那你给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明月笑了,似乎很高兴终于有人愿意听他说了。

   你知道吗麦子,我们周围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一棵树,一滴水,一捧土,都是。他们每天都在交流,只不过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而已。但我和你们不一样,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我能感觉的到,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情绪,它们的意图,所以我试着和它们交流,然后我成功了,我真的听到了很多声音,我不是说真正的声音,是抽象的声音。我发现这个世界和我以前认识的真的完全不一样。

   麦子默默地听完明月说的话,最后起身淡淡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明月还在喋喋不休地给麦子讲他见到的世界里的各种趣事,他说家里的沙发总是抱怨明月的老爸躺上去的时候不脱鞋,经常把它弄脏。还说吹风机嫌弃明月老妈洗发水的味道不好闻,所以老妈一用吹风机它就自动罢工。

   麦子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她想:明月没救了。

   把明月送回家后明月父母想留麦子吃饭,麦子拒绝了,临走的时候她带着泪花对明月的父母说:明月好可怜,好好照顾明月。

   麦子走了,不再联系明月,但明月一点都不难过,因为他现在几乎不需要和任何人保持联系,周围可以和他交流的东西太多了。

   又过了一个月,一个年轻人回到了小镇里,他叫菜头,是明月的发小,俩人以前十分要好。小的时候菜头长得又瘦又小,只有一个大大的脑袋略显突兀的安在脖子上,所以叫菜头。那个时候镇子还不是镇子,只是个大一点儿的村子罢了。村子里的孩子们都不喜欢菜头,经常欺负他,但只有明月不会,明月喜欢和菜头在一起,因为和菜头在一起的时候明月总能感觉到各方面的优越感:我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帅,比他成绩好。

   于是明月成了菜头童年唯一的朋友,虽然动机不纯但是结果是好的。菜头一直很感激明月,后来菜头外出打工,这几年听说混得不错,现在一回来第一个就去找明月。

   夏天的晚上永远要比白天热闹,再见到菜头的明月很惊讶,几年不见以前那个瘦弱的大头鬼已经变得又高又壮了,明月在他面前再也找不到一丝优越感!但现在的明月也不需要优越感了。

   菜头拉着明月找了个烧烤摊坐下,很豪气的点了一堆的羊肉羊腰鸡翅面筋,给明月开了瓶啤酒后说:明哥,咱哥俩好多年不见了,今天不醉不归。

   明月笑了笑没有说话,菜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明哥,我听说你现在改名字了,叫什么李明月,听上去像个女孩子啊?你怎么想的啊?

   明月正准备开口菜头却又继续说到:改了也好,说实在的你以前那个名字的确俗的够可以的,现在的名字虽然有点儿娘们兮兮的但也比之前那个强。为了这个名字,咱哥俩干一个!

   说着菜头举起来酒杯,明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和他喝了第一杯酒。

   第一杯酒下肚后菜头一发不可收拾,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原本就打开了的话匣子直接被拆烂了,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一些天南海北的话,什么以前你多照顾我啦,一辈子的好兄弟啦什么什么的,明月正感觉莫名其妙的时候菜头居然低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明⋯⋯明哥,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你这么好一个人⋯⋯居然会⋯⋯会得精神病⋯⋯呜呜!”

   明月这才明白过来,他拍了拍菜头的背说,菜头,别哭了,我没得精神病。

   菜头抽了几下鼻子擦擦眼泪说,明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兄弟听着,我听别人说精神病患者最需要的就是倾诉。

   明月叹了口气说,菜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别人都觉得我的行为不正常?

   菜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别人都说你疯了,叔叔阿姨说你没疯,只是在搞行为艺术,我也希望你没疯。

   你知道什么是行为艺术吗?明月问菜头,菜头说:我在外面听说过,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人们都说玩行为艺术的人都不正常。

   我原来也这么认为。明月说。后来我研究行为艺术,发现那些人并非是真的莫名其妙的,只是旁人理解不了而已。玩行为艺术的人都有与他人不同的世界观,在他们的世界里自己做的事没有任何不正常,别人体会不到他们的世界,也就理解不了他们的行为,于是就说他们不正常。其实没有谁不正常,只是看得到世界不同而已。如果你能参透那些行为艺术所表达的意境,你就会发现,那些真的是艺术。

   明月吃了口鸡翅继续说: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瞬间感觉茅塞顿开,然后慢慢的我也发现了别人看不到,或者说理会不到的东西,于是我进入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我按照自己世界的轨迹说话做事,别人体会不到,就说我得了精神病。哈哈,其实他们才是精神病。

   明月说完看看旁边,菜头早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明月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抬头看着天空,有一颗星星告诉他,回家吧,快下雨了。

   菜头在镇子里待了没几天就离开了,走之前他又去看了一趟明月,当时明月正把全身衣服都反过来穿着坐在太阳底下,菜头走过去蹲在他旁边说:明哥,我要走了,去市里继续干活。

   明月冲他点了点头说:嗯,你路上小心点儿。

   菜头眼眶又红了,他说,明哥,我会再回来看你的,你要好好的,千万别出事儿。

   明月无奈的笑了笑,面前这个人是真把自己当兄弟,可惜他和别人一样,读不懂自己的世界。我会的,明月说。

   菜头起身离开,在门口对明月的父母说:明哥太可怜了,照顾好明哥。

    后来,再也没有人来看望过明月,而明月每天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在别人眼里很荒谬,而他自己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小镇里的人看到明月,客气点儿的都说:看,那个搞行为艺术的。不客气的直接指着他道:看那个疯子。

   半年后的一天,乌云满天雷声滚滚,明月站在小镇最高的一座大厦的楼顶上。这半年来他体验了好多不同事物的生活方式,杨树,桌子,门板,泥土,风筝,石头⋯⋯现在,他准备体验雨滴的生活。

   在明月的眼里,雨滴是刚出生的婴儿,婴儿是不穿衣服的,所以明月现在身上什么也没穿。此时大厦下方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群,有人认出了明月,指着楼顶说:那不是那个疯子吗?

   真的是他,他要自杀吗?

   快报警啊?

   一个疯子,死了就死了呗。

   喂!别想不开啊!

   明月站在楼顶看着下方议论纷纷的人群,心到:你们这些人啊!始终不明白我的世界。

   天空中的乌云压的越来越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了,只等真正的雨滴落下,明月就可以加入到它们中间,体验他们的生命过程。

   至于跳下去后会有什么结果,明月从来不考虑,他也不用考虑,因为雨滴有什么结果他就有什么结果,他就是雨滴。

   明月在楼顶站了半天没有动静,下发的人等不及了,一个人喊到:嗨!疯子!你到底跳不跳啊!

   他刚说完就有另一个声音呵斥他,我靠你特么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了?是他自己站上去的又不是我逼他的。

   你想打架是不是?

   打架我怕你啊!

   人群骚乱了,明月懒得理会这些俗人,他始终盯着上方的乌云,等待着第一个冲破束缚的先锋军。终于,第一滴雨冲出了乌云骤然下坠,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大雨来了。明月笑了一声,纵身一跃。

   他跳了!下方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赤身裸体的明月伴随着周围的雨滴一同下落。原本拥挤的人群立刻给他让出了足够落地的空间。

   不知哪个人突然高声喊了一句:真特么是个行为艺术啊!

PS:本文为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赛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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