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梦：谁翻乐府凄凉曲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这是纳兰的词，《采桑子》。最近突然得知了叶广苓这个人，然后就翻遍了她的书，果然很对口味。单单书的题目就把我吸引过去了。感觉她写得最酣畅淋漓的就是《谁翻乐府凄凉曲》这篇，看得我心底蓦然心惊。

这是一个戏痴的故事，这个戏痴出身高贵，是清末皇亲国戚叶赫那拉氏家的长女大格格。她本来也只是精通于此，爱好于此。后来遇到了个叫懂戈的穷困抱琴师，成为知音，一弹一唱是天作之合。任性清高的大格格，对懂戈言听计从，跟着懂戈在护城河吊嗓子。最后在名媛义演中夺魁，大格格的戏曲造诣达到巅峰水平，一曲动京城。

后来大格格嫁给了“门当户对”的警察局长之子。懂戈因为和大格格之间的谣言而携着老母失踪了。大格格虽然嫁了人，但是却失了魂一样。她此后的余生都用来等待懂戈的出现了。

作者在文中强调，大格格和懂戈之间并无爱情。我不大相信。失去了知音，伯牙摔了琴。但是失去了懂戈，大格格依然在唱戏，但是她只是丢了魂。她余生的意义不在于能否继续唱戏，而在于有没有懂戈作陪。

痴，是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对于一个痴人，哪怕他结局悲惨，我总愿意心怀宽容得去看待他。大格格养尊处优每日睡到11点，然而她可以为去河边吊嗓子4点钟起床跑步到护城河边。富贵对她来说真的如浮云，她也不关心人情世故，她只在乎戏，在乎懂戈，她活在戏里，走不出去。

我想起了我的爷爷，在家里很穷的时间，没有饭吃，但是他却可以买一把二胡，买一个象棋桌。有戏听有棋下，饿着肚子也乐呵呵的。子女们怨他恼他，对贫穷无能为力，镇日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回头看看，他那么善良，那么爱我们，他不过是真的爱戏爱棋罢了，穷点有什么，他能在这艰辛的人世间体会到一点自己的快乐，不应该成全吗？他不爱吃，不爱穿，不爱赌，不爱旅游，难道我们连一把琴的乐趣也要剥夺了吗？

一项造诣想要登峰造极必定得痴人才行。懂戈对大格格说：“京戏其实是一门很高的艺术修养，它所要求的各方面知识不是一两日能积累的起来的。即便是科班出身，艺术的感觉跟不上，不过是表演的傀儡罢了。既然是艺术，就不是靠学力所能成功的，它靠的是六分修养，两分天才，两分勤奋。” 从某种意义来说，唯有痴人，才有资格说梦。

这本书对大格格的唱功描写非常好，让人如临其境。在最近的焦灼不堪中，唯有这本书迅速将我带入书中，远离尘嚣。书堪避世，有时候真想痴下去，做一只鸵鸟，不理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