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那栋楼,一楼是户租客,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男人个子很高,但留下中风后遗症,走路似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总有些不协调;女人个子瘦小,清清爽爽利利落落的。
老夫妻的经济条件似乎不太好,从他们的着装可以看出来,男人冬天的时候常常披着一件破旧的大军衣,女人的衣服也多半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款式。
这对老夫妻家在农村,子女都在外地工作,为何要来此租房居住,不得而知。城市里的居民楼,各开一扇门,向来没有打探别人家私事的喜好,我与这对老夫妻也仅仅是点头之交而已。
女人很勤快,在一楼阳台下用几个大花盆种了一些时令蔬菜,常常侍弄着。女人的话稍稍多一点,偶尔可听到她与隔壁同龄的妇女们扯点家常;他家男人,倒是从不吭声,中风可能影响到他的情智,我从未见他笑过,眼神也是漠然无光的。
我家住四楼,风大时,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常连着衣架刮下楼去。有一天,我提前返家,正见到那男人捡起我家的衣服,笨拙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把弄出褶子的衣服抚平,轻轻地挂在他们家的晒衣绳上。他们家在一楼,晒衣的地方就是窗外一根简易的绳子。见到我,他仍然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指了指衣服,示意我取回去。
从那以后,无论我们下班多晩,收衣时若少了东西,只要到他们家的晒衣绳上去找就可以了。
约摸一年的光景很快过去了,男人每天在小区里面无表情地练习走路,虽走路仍有点跛,但日日见好。更让我惊奇的是,有一天我在小区里锻炼时,居然听到了他的笑声。他们两口子在散步,女人说了他一句什么玩笑话,男人打趣道:"再说我撕了你的嘴。"我这才发现,他会说笑了,语言神经已恢复到很好。
那天的女人心情似乎也很好,竟破天荒地拉着我聊了一会儿天。从她口中我得知,她男人中风前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劳力,别人背一袋谷子已是气喘吁吁,他可背好几袋;一餐可吃一斤米,力大无比。
又有一天,我从办公室折返家里取东西,发现一楼进楼梯间的楼道里堆了一些折得整整齐齐的废纸盒。男人正在给废纸盒打捆,见到我,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一下明白了,男人这段时间为什么经常在小区的垃圾桶旁转悠,原来是为了捡些废品补贴家用。
还有一次,我看到他正准备捡起一个矿泉水瓶子,见我走过来,又停止弯腰,用脚轻轻地把那个矿泉水瓶子挪到旁边的灌木丛里。我想起那天她家女人说他生病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干活一人抵几豪气干云的生猛劲,不由心生感慨:生活多艰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如果不是身体不利索,这个自尊的血性男儿怎会小心翼翼地在垃圾桶前逡巡呢……
从那以后,我家废旧的纸箱纸盒我再也不乱扔了,我每次打好捆,做贼一般放在他家楼道里,我怕他看见……
不要说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也许就有人,偷偷地在对你好,对我好,并非惊天动地或感人肺腑,微渺的像一滴水珠,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但有一声清脆地回响,氤氲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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