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十年(1860)五月初三日,曾国藩出任两江总督后第一次上折,就是奏调沈葆桢赴自己的安庆大营帮忙,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说“该道器识才略,实堪大用,臣目中罕见其匹”。第二年他又保举沈葆桢出任江西巡抚。这是不符合清代政治惯例的一次破格举荐。因为沈葆桢以前不过是个道员,没有经过布政使等历练直接出任巡抚,而且没有经过署理而直接实授,在清朝历史上十分罕见。可见曾国藩对他的欣赏和信任。
按照官场传统,曾国藩是沈葆桢的“举主”。沈葆桢应该感激涕零并大力回报,不想沈氏却在此时做出了断饷之举。
沈葆桢(林则徐的女婿)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他自幼即自视极高,凡事不做则已,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他想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属于自己的而不是曾国藩的功业。曾国藩举荐沈葆桢的目的,是要他把江西变成湘军的后方据点,而沈葆桢的志向,却决不在做曾国藩的附庸。他有自己的想法。
沈葆桢却不想成为一个把命运交由别人去掌握的人,曾国藩虽然承诺由湘军保卫江西的安全,然而军事瞬息万变,救援岂能总是那么及时?因此他一反以前历任的做法,不顾曾国藩的反对,开始招兵买马,决心要建立起一支自己的军队。然而,供养军队需要大量的金钱。这就和曾国藩的需要发生了冲突。沈葆桢因此决定每个月截留四万两漕折,用于建设本省军队。
沈葆桢截留四万两军饷本来已经出格,更为出格的是,沈葆桢在做出这一决定之前,并没有和曾国藩商量过。因此曾国藩后来说沈氏“既不函商,又不咨商,实属不近人情”。沈葆桢为什么不打招呼呢?因为他知道自己独立建军的做法是违反曾国藩的指示的,因此干脆不商而行。
曾国藩自己在日记中写到:三更睡,五更醒,展转不能成寐,盖寸心为金陵、宁国之贼忧悸者十分之八,而因僚属不和顺、恩怨愤懑者亦十之二三。
内心愤怒纠缠如此,但是曾国藩的外在反应却没有任何失态之处。
早在同治元年(1862),因为与当时的江西藩司闹矛盾,曾国藩就曾在日记中说过这样一段话:日内因江西藩司有意掣肘,心为忿恚。然细思古人办事,掣肘之处,拂逆之端,世世有之。人人不免恶其拂逆,而必欲顺从,设法以诛锄异己者,权臣之行径也;听其拂逆而动心忍性,委曲求全,且以无敌国外患而无为虑者,圣贤之用心也。吾正可借人之拂逆以磨砺我之德性,其庶几乎!
这是曾国藩在遇到困难阻碍时的一贯心态。很多大人物都喜欢其他人如同秋草伏风一样,偃伏在自己脚下,让自己的所有决定都得到“坚决贯彻”,“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曾国藩却不是这样。他的斋名为求阙,一生勤求己过,最喜欢听别人的批评。越是位高权重,他越是主动听取逆耳之言,以克除自己身上的“意气”“客气”和“矜气”。他曾说:“安得一二好友,胸襟旷达、萧然自得者,与之相处,砭吾之短。
经过反思和调整,他应对此事的态度非常理智平和。曾国藩的幕僚们纷纷大骂不已,要求曾国藩马上参奏。曾国藩却没有这样做。沈葆桢是他提拔起来的,现在又进行参奏,不光沈氏脸上不好看,他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况且沈氏用钱也是为公,所争毕竟不过四万两,为数不算太多,随他去吧。曾国藩念起忍字诀,选择悄悄吞下这颗苦果,“遂未奏请,以全寅谊”。没有向外界公开他和沈氏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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