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当一片乌嘟嘟的云霞遮蔽了一切的时候,凡事都好像已经落地,原本忧伤万分的曲调也在二胡的怅然一释中高了一个段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原本在院子里高大的杨树上筑巢的喜鹊总喜欢没完没了的叫个不停,此时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静悄悄的,连院子里那么多的人好像也商量好的,有那么一瞬,丝毫的动静也没有。
这曲子太有魔力,竟能带走这嘈杂的世道。
乌嘟嘟的云霞在西坡的顶端炸裂,沿着起伏的曲线,硬生生洒出一波鲜红的血液。看样子它也舍不得离开这人间,在这最后的关头,才想明白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曾不若飞禽走兽,一样样的生,一样样的死,连一把老骨头还要带走,如果徐志摩活着,怕要说:轻轻的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留下分毫。
可能正是想到了这些,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有了更强烈的求生欲望——希望自己可以活得久一点,好弥补自己的被堵住的世界。
只是,世间万事,一旦开始,便永不止步。
于是,在一片哀嚎之中,一丢丢的云霞,万万不是车轮般血日的力量的。
世界终归安静,就好像我们不曾存在一样。
吃过晚饭的我,老老实实躺在自己的三尺床板上。奶奶早已不问世事,如今爷爷也驾鹤追寻而去,母亲远在他乡,原本热闹的院子这几天更显得格外热闹,只是这热闹中却也充满了孤寂。在这诺大的院子中,只有父亲在真正的忙碌着,其他的人,在我看来,全都可有可无,甚至一些陌生的面孔,看了更让人徒生憎恨。
月光在老式窗前的一角洒落几根影子,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让我的父亲从母亲嘴中的顽皮多才多艺的青年,变成了如今我眼前这个满眼婆娑黯然神伤的中年人。在爷爷病重之前,我与父亲有交集的记忆很少,甚至模糊的不能呈现他的样貌,也罢,可能是我小时候的心思全在如何治理门前的小河了。
从母亲的阐述中,我知道,父亲小时候是个十足的“坏蛋”,村上的坏事,十有八九都有它的影子,当然,肯定不适用于偷鸡摸狗之类,如果真有此类,就算再宠爱,怕也应该被爷爷打死了很多次了。
而在我的记忆中,最早最完整的父亲印象也就在这一段日子了。父亲身高中等,172的,有着标准的体重,记忆中笔直笔直的身板,这几天因为跪在地上的缘故,看上去竟然是弯的了。他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跟他的两个哥哥面对面,也没有只言片语。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赵四伯,他只管守着旁边的门,守着那只诺大的棺木,姑姑们的哭声他应该也是听不到的吧,我有时候想。
所能看到他的,只在吃饭的时候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吃,大姑姑在一旁劝了也不管用。
那时,我还有一个高大的父亲,而我的父亲,却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唯独在身边的,只有一个没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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