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来打了几个电话给母亲,都没有人接,心里就又急又气。要电话干嘛呢,打了老是不接!她有高血压,一个人住在乡下,每天打电话给她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生怕她会有什么不测。幸好她忙完了事,我再次打给她时,她就接到了说刚才去菜地了,手机放在家里。
母亲常常这样,总是嫌手机累赘。但是因为这是和孩子们最直接的联系,才不得不带着,上次回家告诉我,因为手机被侄子或外甥玩了游戏,一个月用掉了一百多元,心痛极了。我笑着说,现在的孩子就是这样,他们一回来你把手机藏起来。母亲年青的时候生活十分贫苦,不乱花钱是她恪守的信条。
母亲是舅舅们和小姨的姐娘。
外婆在母亲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外婆怀着身孕,挺着大肚子胸前还挎着一大簸箕的粪灰拌的麦种,外公挖宕,外婆把籽,一天劳作下来,外婆因为簸箕压迫了胎儿导致大出血,那时候农村医疗条件十分差,外婆难产而死。那一床的鲜血把外婆和三个舅舅小姨和母亲以及外公生生的阴阳阻隔,一岁多的小舅还要趴着外婆身上吃奶,左邻右舍见之无不伤心落泪。
从那以后,外公因为生计常年奔波在外。十三岁的母亲领着比她小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过活。有时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挖野菜,拾稻穗,上山砍柴,下河洗衣……母亲用勤劳的双手为弟妹们撑起一个家,无数的黑夜里因了穷困而哭泣,白天还要像没事一样去上工,因为年龄小,她的公分只能算成年人的一半,尽管这样,生产队里有的人还不愿意让她去,还是一些好心人帮忙说好话才得以继续去上工。
可是由于上工就疏于照顾弟妹们。一天上午二舅慌慌忙忙地来找母亲,说小舅被隔壁小外婆家跑出猪圈的猪吓着了,在家里大哭不止。母亲就急急忙忙赶回家一看小舅都哭得脸色发青,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哄才止住了哭,可是到了晚上小舅也不吃不喝,发起了高烧,半夜就抽搐起来,吓得母亲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找到隔壁的小外婆帮忙找来赤脚医生,打了退烧针,吃了药才算安定下来。那一次事情之后,母亲总是无论到哪里都把小舅舅带在身边,因为她害怕舅舅又会遭遇什么意外。
母亲一个人身兼数职,家里家外有忙不完的活,养成了她做事麻利,性情急躁的性格。她说话声音很大,不理解他的人以为她不高兴,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心直口快,胸无城府。我们小时候没少挨她的打骂。那时候的农村,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总要砍不停的柴,抬不完的水,那时候没有安自来水,吃的水都是在河里挑,有时候父母干活累了,也让我和妹妹抬水。我是姐姐,仗着父母的宠爱,事事要强,两人为这争抢拿杠子而打架,每次都是我占上风,妹妹窝了一肚子火,抬水中途休息时就会重重地往地上一撂,木桶本来就是用棉花塞的底,一下子就散了架,水流了一地。母亲气不过,拿起个杉木棍子屋前屋后地追着打我们,我们也吓坏了,事后跪在的上请母亲宽恕我们。我知道那时候我们家哪有钱去买杉木的水桶,母亲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母亲极爱干净。小时候住在两间土墙瓦屋的祖居里,一家六口人,实在十分拥挤的。但是母亲总是把东西放的整整齐齐,泥土的地上扫的干干净净,孩子们也拾妥得很是齐整。从小教我们在家打扫卫生时要把角角落落里都要扫到。
物质匮乏的年代,邻里之间为争芝麻大的一些东西都会吵架。一次因为隔壁二奶奶家不赡养我的曾祖母,把把八十多岁的曾祖母的被子扔在外面,母亲说了他们一家人,曾祖母有劳动能力的时候凡事都照顾她家,到老了这样待她们,令人寒心。母亲捡起被子,把曾祖母安置在我家厨房里。二奶奶家的人都不理我们一家人了。可是他们家内部也发生了战争,婆媳小姑子也吵起架了。那时候二奶奶的媳妇我的小妈已经快要临盆生产了,吵架又动了胎气,在家里生了一天一夜,孩子是脚先出来,母亲看不过去,提醒小叔赶快送医院,并陪着小妈一直把孩子生下来。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母亲嫁给父亲,父亲家有弟兄五个,姐妹四人,奶奶在小大一岁多就撒手人寰,爷爷教书,家里事根本不问,都是我的父母,长哥当父,长嫂当母的操持着这个大家庭的运转。直至他们各自娶妻或嫁为人妇才不再操心。爷爷年老也一直都在我家生活,父母从不说让其他的叔叔们分担什么。
母亲一生养育了四个孩子,缺衣少食的年代,她总是想方设法把孩子吃饱穿暖,教我们要自食其力。二妹小妹总说母亲只喜欢我和弟弟,我也并没有感觉到。她对我们的品行要求严格,但是在生活上给我们极大的自由,凡事都遵从我们自己的选择。所以有母亲的家就是温暖的港湾,累了,受委屈了,都可以彻底地得到安慰和歇息。
父亲走后的几年里,我一直希望母亲能再找个老伴,但是母亲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最终选择着孤独的生活方式,每个周末盼望着孩子们回去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农村田地实行流转制度后,我家的田地都已经租给了农村合作社,母亲不再躬耕于她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芬芳的泥土,但是她还是闲不下来,隔三差五地来镇上一家布鞋店领半成品回去上鞋,赚取一点手工钱;合作社农忙的时候她还去厨房帮他们烧饭,母亲烧得一手好农家饭,合作社里接待各色人等都夸母亲做的饭菜可口,母亲在夸赞声中体会到人生最大的满足。我们都劝她不要那么辛苦,在家种种菜,养几只鸡,照顾好自己就够了,她说闲了就心慌,干干活反而心情开朗些。我们也只得随了她的心愿。
前几天母亲来电话告诉我她最近老是不由自主的叹气,她每次这样叹气时儿女都会有点什么事。不想我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又一次印证了她的预感。昨天天黑前母亲就来了,带来了一大包蔬菜,并告诉我她已经在庙里替我求了菩萨,菩萨保佑一定会好起来的。母亲就是这样用她的虔诚求取神仙对儿女的眷顾,大概她认为这就是做母亲对儿女的爱。她不允许我们有丝毫对神不敬的话语,这么多年,我宁愿真地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不愿违拗了母亲对儿女的这一份心意。
我为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喜好,已经很久没有陪伴母亲抵足而眠,没有细心地倾听她心里的想法,只知道回家吃饭,回家拿菜,回家吃母亲做的甜米酒……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心里所思所想。我该打个电话给她,这个周末要去镶牙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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