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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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精明

1，

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文章最后一段，有一个四年之约：从现在开始，你买东西只买便宜的，消费尽可能最少，坚持四年，四年后的今天，我会在这个地方发文，我肯定会感动到你。

我在下面评论：大叔，你是不是骗子？

回复：我是阿姨。

评论：不好意思，阿姨，你是不是骗子？

回复：为什么这么说？

评论：四年很长哎，不会有人答应与你有这四年之约的。

回复：有你。

评论：阿姨，你在逗我吗？

回复：没有，我看你有时间与我交谈，说明你有兴趣。

评论：阿姨厉害。

回复：四年后的今天，我一定感动你。

评论：我穷人。

回复：那就更好了。

评论：哦？

回复：这说明你只能买便宜货了。

评论：阿姨这么打击我？

回复：小伙子，看好你。

评论：为什么？

无回复。

评论：为什么？

无回复。

评论：你大爷的。

2，

我的确是个穷人，买东西只买便宜。

在这四年里，我碰到了占精明。

他是我的高中室友，高水平。外号是我取的，也只有我一个叫。关于他，我可以写几万字来严肃地批评他，但我还是要秉着客观公正的态度，表扬他，鄙视他。

占精明戴眼镜，眼睛里的光发射，一方面是智慧的象征，另一方面是精明的象征。在与他一起在寝室度过的日子里，我一直处于劣势的一方。

起初，我与占精明在不同寝室，各自了解很少。但后来调整寝室，因学号的关系，我跟他在一个寝室，于是开启了我的受虐之旅。

首先，我很肯定他是个有钱人。他买东西只买贵的。

MP3买国外牌子的，鞋子是耐克的，充电宝也买100多的，整个生活档次甩我好几条街。

我的mp3是二三十的，鞋子就不好意思报价了，反正真的穷。

你有那种感受吗？一个人活在你之上，高高在上。

这时你会说我太大题小做了？只是钱而已。

其实，不是钱，是钱背后的态度，是整个不一样的追求。

那我举例论证。

在夏天，寝室要开空调。将要睡觉，他调遥控器，然后把遥控器放在别人那。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举动，每次都是他设时间，却不愿把遥控器放在自己那。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情节，这必定塑造了一个特殊的人物形象，而我却不会做这道简答题。

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设时间与你的利益有关，而遥控器的放置与你无关。”

他理都没理我。

占精明是要赢的。这是我总结出来的规律。

也就是说，我是要输的。

不过，输赢于我来说不重要，我要的是个论证过程。

占精明在高二那年逆天，连续五次杀入前十。

我在那年反方向逆天，连续看了十几本小说。

老师看到成绩，说，“你瞧瞧占，你们都是同一水平的，他上去了，你下来了，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我至今不承认我们是同一水平的。

占精明喜欢无意识地嘲讽，并以此为乐，我怀疑这是习惯。我有好几次都想骂他，但忍住了，我不喜欢骂人。

比如说你遇到很不顺心的事，他会说，“这对你来说是正常的。”

你他妈的才正常！

他喜欢无意识地踩我痛楚，这是我最不能明白的地方。就好像有人往我的心口吐了口痰，痰丝被拉长，盘旋，萦绕。

不明的讨厌。

3，

日子向前，占精明以一种掌控生活与学习的姿态，奋然前行。他自律，自省，每一天的日子他从来有规律地利用。而我则混到底，随性而为。

渐渐地，我似乎被带入一个叫占精明的坑里。

起初，是在打篮球时，我感觉被坑了。我叫他打球，他有事要处理，他没打；他叫我打球，我有事处理，他说，“走吧走吧！”于是我打了，接着事情堆在一起要了我命。

打到一半，他说要走，你妈妈的！

走时，这混蛋把球丢给我，叫我拿回去。是每次。

一次，我学乖了，先抽身回班，他拿球跟上来。

快到班上时，我打算先洗手，他却把球丢给我，“我要去趟厕所。”

你大爷的，我也要去啊！我最后还是先把球拿回班上，再灰溜溜地去洗手。

这我忍了。

关键打篮球没球时他从不拿球。印象里最深的一次是他问我球在哪里？我说在寝室里。他立马返回，我以为他要拿球，他却挥手叫雄哥去拿。大哥，你们俩就相差五米吧？

在属性里，我第一个给他列的词是精明，褒义词。

我问他问题，他总丢给凯子，他觉得这过于浪费他的时间，有点打扰他。

这可以理解，可他娘的你不要打扰我啊，他觉得这是乐趣，混蛋占。

我高兴地和他说事，他一脸冷淡，因为我打扰他学习了；

他跟我说事，我却放下笔，认真听他说。

这不公平！！！！！！！！！！！！！！

于是，我列了一个计划，逃离322，逃离占精明。

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个壮志满怀的的计划，这比我以后列的每一个学习计划还要认真。其勇气之强，壮心之烈，毅力之牛，空前绝后。

于是，借楼长身份在对面开了一个寝室，一个人的潇洒。

我不用在值周时我说扫地，他说反正你要回寝室和凯子一起扫面临的拒绝；之后凯子也因烦闷拒绝扫地；

我不用受占精明的坑把自己想要做的事一一推掉，然后懊恼终日；

我不用和他在倒垃圾时从来只有我一人拿回垃圾桶的无奈；他说他要回班，我正好要回寝室；

我不会满脸期待的说事情只因不想看到藏在那句“干嘛，我要做作业”后的冷淡；

可我错了。

陷进坑里，你发现不是坑藏得太隐蔽，是你走得太不小心。

我搬到对面寝室，但还是属于322，我还是要在每晚的寝室点到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小龙，这礼拜你扫322.”

“不要，我这里的寝室也要扫地拖地。”

第一天，打开寝室门，一把长长的拖把倚在我寝室门边。

“你要干嘛？”我回班问他。

“你扫了么？”

“没有。”

“是吗？”

早上点完名，我还是打算去322看一下。这混蛋........

可是，打开门后，地板已然被人拖过，光亮如新。

“你扫了吗？”

“没扫。”

“是吗？”

“我进去了，有人扫了。”

“是吗？”

“是你扫了吗？”

“没有。”

“是雄哥扫了吗？”雄哥摇头。

“哈哈哈，我扫的。看来你进去看了，还是有责任感的，这礼拜你扫地。”精明说。

我靠！！！玩老子。

第二天，我打开门，一把长长的拖把倚在我门边，对面房门大开，地上旧的要裂开，灰暗极了。“他故意的，这混蛋........”

我硬着头皮，艰难地扫完。感觉被逼着做某事.......

第三天，拖把没有，对面房门敞开，像个恶魔。

第四天，门依旧，像个黑洞。

..............

后来，有人问我被逼着做某事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就会想到这件事，“去你二大爷的。”

实施完逃离占精明的计划后，我又有新的想法。我打算挑战自己，要比他更精明老道。

“占精明，你是不是带了芒果?”

“是啊。”

“那我拿一个了。”

“等下，小龙，你是不是带了牛奶？我要一瓶。”

第一次挑战失败，输了一瓶牛奶。

“小龙，你怎么不带洗发水和沐浴露啊？”

“买不起啊，所以来蹭你的。”

“五块钱一次。”

“成交。十年后还你。”

靠。

用完沐浴露后，他买了小瓶的舒肤佳沐浴露，一点都不好用，没有泡泡。

他却怡然自得。

没办法，自己去买了一块香皂。

第二次挑战失败，输了一块香皂。

他有好多苹果，一排过去，壮观不已。

俞敏洪说，“在我寝室里，有一个人带了六个苹果，我以为他要寝室里人一人分一个，没想到他是一天吃一个。”

我拿老俞的话告诉占精明，我以为他会惭愧不已，没想到他虚心接受，死不悔改。

第三次挑战失败，浪费了一堆口舌。

没办法，只能耍无赖了。

我不买洗衣液，势要用穷占精明。

我找他借钱，打算不还，想想不好，毁了我高大形象。我有更好的主意，强迫他买书。我故意找他借钱，然后声称没钱还，以书抵押。

我还是很仁慈的，把别人给我的物理竞赛书给他。

后来，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吃亏，感觉很不爽。”

挑战成功，赢得好几天的开心。

可这家伙却有阴招出现，晚自习结束，居然在我离开后说我的坏话，传播我的秘密。

“小龙功高盖主，以楼长身份盖掉管理员，自己开了一间房。”

怒火中烧，这混蛋欺人太甚！

于是，我把俊民是土豪的事实公告天下。

俊民脸都绿了。

“你以后不允许说我有钱。”

“你以后不要在班上说我坏话。”

“成交。”

“一言为定。”

于是，他偷偷摸摸地说我坏话。

于是，我偷偷摸摸地说他有钱。

我们真是太贱了！

他曾经问我，“这么想搬出去，你真的很讨厌我。”

“放屁！”

后来，他说，“我本来忍不了你，现在我更忍不了你。”

我靠，你是演技派吧，我服了。

他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已分不清。我可能因他的话被伤害过，他可能被我的行为恼怒过，这样的话，我只能感慨坑太深了，我想走出，已无能为力。

4，

占精明在高三下学期开始喝咖啡。这次很奇怪的是，他只买了最便宜的咖啡，一块钱一小袋的那种，每天早上喝。

后来，我明白，重要的不是咖啡，而是喝这个过程，这是一种暗示，神一般的暗示。

我至今没想到他会喝咖啡。他在高三有一段低潮期，但他内心强大，伪装得很好，这是我最佩服的一点。

而他的母亲却坐不住了，焦虑。

我想起我与他妈妈的一段对话。

“他这次考得很好啊。”我说。

“多少分啊？”

“670多。”

“那最高多少？”

“680多。”

“他应该考得更高的。”

“为什么？”

“我来这陪读，我把时间都花在他那里了。”

我感觉到一种无奈。是期望？是祈祷？抑或是其他什么？

说不清的沉重。

我对他妈妈说，“你要相信他。”

他妈妈苦笑了一下。

可笑我这菜鸟还要给别人以安慰。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的“你要相信他”，我坚信占精明是会赢得，毕竟我一直在输。

其实，内心强大如他，怎么会允许自己输呢？

就像他喝咖啡的选择。

5，

占精明总会以模仿的语句回复我。

我说，“你和你妈关系有点不好。”

他说，“你和你爸关系很好啊！”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还是一种自嘲的心态。

他总要化解所有的不利，然后使别人不利。这是一种赢。也是一种习惯。

后来我发现他和他妈妈关系是有点不好。很奇怪的那种！

说不清哪里不对，有总觉得怪怪的。

我不敢问。因为我知道一问我肯定要受到他的反攻。

占精明在很多小事上要跟我争，甚至不惜时间也要争赢。但这不是争强好胜，是一种说不明的“必须赢”。

有段时间他总要看我在干什么，我说，“我不是你对手，你看别人去吧。”

可他从不听。

于是我找他喝茶聊天，签了协议。

只是没一个星期协议就被撕毁了。我早就明白，所有对他不利的都不会存在。

6，

占精明总是找同学借试卷做。

我说，“你这方法很好啊，既省钱又能见识很多题。”

“不要学我，会被唾弃的。”

然后他就借我试卷做了。

我估计他的前后左右都招了他的毒手。我想，你这么有钱，居然还借书做，太掉价了。

可占精明不这么想，他要伪装成穷人，取个英文名“Poor”，意味穷。

老子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劫富济贫，他是富人，我是穷人，所以我经常到他那里蹭东西吃。

不过富人最喜欢的事是不让穷人蹭吃蹭喝，于是我经常蹭不到东西吃。

占精明在那段低潮期蜕变，变成占高水平。

我记得写了一张匿名的明信片给他。

不过，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是我写的呢？

占高水平最后会变成占交通。上海那个大学。

我说我会在冬季去上海看他。

他笑笑不语。

7，

四年结束。

我记得那个约定。

我打开那个网站，等着。却突然想起占精明这个混蛋。

他的鞋子价格是我的三倍多，他的mp3价格是我的四倍，他的衣服价格是我的两倍。

他的梦想是我的两倍，他的智力是我的三倍，他的意志力是我的四倍。

我只能仰望。

靠！到点了，哪里有文章出来啊？

约定的时间已过了半小时，我笑了，“我还这么认真。”

正当我合上电脑，屏幕上有东西亮了，那意味着有文章出来。

我看完，热泪盈眶。

上面有一段这样的话：当你在低消费，只能买便宜的东西时，你会碰上这样一个人。他买的东西永远比你贵，他生活的层次永远比你高。而且，不止在金钱上，还在人生规划，目标等方面遥遥领先。他高高在上，令你觉得你们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即使你们是朋友，他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你还在原地踏步”的小小讽刺，并且，讽刺只增不减。他是你的好几倍，你是他的几分之一。你与他的较量，只会输，从不会赢。因为，他真的比你厉害。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