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们一家人正在吃晚饭。菜不多,一盘青椒炒肉,一盘清蒸鲈鱼,一碗蛋羹,一碟青豆。清茶淡饭,荤素搭配,倒也十分相宜。
不一会儿,姑姑偶然说起了一件关于小表妹的趣事。“上个星期我煎了个荷包蛋,佳佳吃了一口就说:‘妈妈,这个鸡蛋怎么吃着跟以前的不一样啊?’然后我就告诉她这是从超市买回来的鸡蛋,不是从奶奶家带过来的。然后她就叫我以后不要去超市买鸡蛋了,不好吃。还真别说,这小孩子的嘴就是刁啊。”
说完,姑姑就笑了,随手舀了一勺蛋羹,吃起来神色并未有异。我吃着鱼,刚把鱼刺剔除后就戏谑道:“佳佳你肯定是早就知道那不是家里的鸡蛋才那么说的,是不是?”
“鄙视,我······我本来就吃得出来。哼,我就是吃得出来。奶奶家的鸡蛋吃起来更嫩更好吃。”小表妹争辩着,小脸红红的,也有点结巴了。
我无意继续挑逗她,笑了两声后又自顾自地在剔鱼刺。鱼确实美味,无奈就是刺多。无怪乎张爱玲说自己平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次刺;三恨红楼梦未完。我吃的虽不是鲥鱼,但到底也有一番“恨意”。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奶奶说道:“佳佳呀,说得不错。自己养的鸡生出来的蛋味道就是更好。以前还在老家的时候,我养了一大群的鸡,有大公鸡、母鸡和小鸡仔。你们小的时候,我每天早上都敲一个鸡蛋在热乎乎的米汤里,放点蜂蜜搅匀给你们喝,所以你们才长得这么白白净净、健健康康的。现在呀,这鸡蛋吃着都不像鸡蛋了。”似乎上了年纪的人大都喜欢讲讲以前的事情,又要带上如今的状况一起比较,生出许多的感慨来。也不管别人是否在仔细听,横竖就当作是说给自己听,也说给时间听,有多少说多少。
不过,奶奶的话却勾起了我对于童年生活的回忆了。
我们家以前是住在乡村,江西省瑞金市一个依傍着梅江而居的小村子,名叫盖州村。村里的主要住户都姓林,除了各家的媳妇们鲜少有外姓人。每家每户往上数几代就会发现我们都是出自于同一个家族,因此我们一整个村的人都是亲戚。像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出去玩的时候,遇上老人家就叫“爷爷好,奶奶好”,遇上扛锄头拿镰刀的汉子妇女就叫“伯伯/叔叔好,婶婶好”,遇见大点的孩子就叫“哥哥好,姐姐好”。这样称呼保管不失礼数又讨人喜欢。
梅江的水哺育着我们,也滋养着两岸的植株。在水坝还未建起时,流经我们村庄的一段梅江水域还有沙滩,沙滩虽然不怎么宽广,可毕竟为我们搭建了一方无忧的乐土。
因着我家养了许多鸡,所以通常是别的小伙伴在沙滩岸边放牛,我却在“放鸡”。说是“放鸡”,其实也还是在一旁玩闹,把鸡赶到河岸,任由它们自己觅食。最让我开心的莫过于每天的收尾工作。太阳落山后,我就拿着底下铺一层干稻草的篓子去捡鸡蛋。我沿着河岸边,一处处寻访着母鸡们呆过的草窝,小心翼翼地把手探进去,掏出一颗颗沾着草叶和些许鸡屎的鸡蛋,放进我的篓中。记得之前曾听到有人说母鸡刚下的鸡蛋,敲开壳直接吞下肚里去特别有营养。于是,有一回我就特意蹲守在草窝旁,等母鸡“咯咯”叫了几声后就冲过去把母鸡赶走,拾起温热的鸡蛋迫不及待地往石头上一敲。刚想吞下时,一股浓重的腥味和鸡屎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我连忙一丢,可当我看着那软软的嫩嫩的蛋黄和蛋清在泥土里变干变硬,最后又被掩埋时,心里又觉得十分可惜。收集好鸡蛋后我就敲响铝盆,不一会儿,隐藏在草丛的鸡们纷纷现身,跟着我回家。我哼着胡乱编的歌谣,抱着篓子,率领着我的“千军万马”,仿若古时的将军凯旋而归一般。
想来已经许久不曾吃过自家的鸡蛋了。我们全家搬来市中心后吃的只是“洋”鸡蛋。所谓“洋”鸡蛋就是指人工养殖鸡(每天喂以饲料,在特定的地方保温保湿而成长起来的鸡)生的蛋。“洋”鸡蛋吃多了,竟也分不出它和土鸡蛋的差别了。有几次奶奶说去买土鸡蛋,结果一吃却也是“洋”鸡蛋,到底是多出了几角钱。
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奶奶和七八岁的小表妹壳轻易地区分土鸡蛋和“洋”鸡蛋,而我独独无法辨别?也许是未经点染的稚子和历经世事浮沉的老者对于世间的事物总是看的更通透一些,像我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是不及的。
挑着鱼刺,我总也挑不干净,囫囵夹进嘴中,不是卡喉,就是连鱼肉一同吐出。又想吃,吃着又费劲,真真是件“恨事”了。索性只好拾几颗青豆入腹,也算得上唇齿留香。一顿晚饭就此结束,在不管那土鸡蛋与“洋”鸡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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