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里,珈远的笑容依旧美好而云淡风轻。
但心事重重的缇娜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只是淡定而平静的去欣赏那张美得动人心弦的笑颜。
自从知道了珈远的真身,她逐渐认识到自己作为人类的渺小,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烦恼着的事物的渺小。
他是神祇,他的家族成员也都是神祇。他所在的世界是神明的世界。他们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的寿命是她的百千万亿倍,就算她穷尽一生,也只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还是放手吧,不要再抱有无谓的幻想。他怎么可能为了她,放弃神格与所有的羁绊,将自己的生命降至转瞬即逝的层级,成为受生老病死折磨的人类。
就算他愿意,难道她敢接受吗?她接受得起吗?
……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的心境已经逐渐改变了。
也许就是在那个明媚的下午,当她从庭院里听到他弹奏西塔琴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高等的身份、无尽的金钱、族人的羡慕……这些她一直以来觊觎着的东西,在那个温暖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全部都开始渐渐褪了色。
那清澈的琴声唤醒了在她心底沉睡了许久、被她真正珍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
和那琴声背后的美好比起来,财富、声名、地位……以及其它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无常、渺小短暂。
她多么希望能纯粹的和那份美好在一起,哪怕没有任何强弱之分、荣辱之别;哪怕没有任何等级、势力的评判与限制;哪怕它变得和她一样,成为与外无争、只是在这世上单纯活着的普通吠舍人类……
是啊,正如睚眦所说的那样:人类很渺小、很脆弱。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想要去不断的锤炼自己、才懂得了什么是珍惜。她珍惜时间、珍惜同伴,因此能够体会生命中各种各样美好的瞬间。与这样的人类比起来,也许睚眦那样的神祇才更可怜!
没错!不管是家族的期待也好,亦或是神祇的命令也罢,这些都与她缇娜·巴布尔的人生通通无关!
——她只为她自己而活。她的命运,只有她自己才能主宰!
——她才是自己真正的神明!
琴房里,缇娜伸出双手挡在了珈远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珈远,你有想过……和我结婚吗?!”
话一出口,缇娜自己都被震惊了。
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不对,一个吠舍,向一个刹帝利——不对!一个人类,向一个神祇……求婚?!
她一定是疯了。
珈远看着缇娜的眼睛,足足愣了十几秒。
虽然他的表情淡定,但缇娜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波澜不宁。
“……缇娜,”珈远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事。”
“那就现在想一想!”缇娜迎视着珈远的目光,抬高了嗓门。
天呐!她到底在做什么?缇娜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短路了。
“对不起,缇娜。”珈远避开了缇娜的视线,“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实现。”
那一瞬间,缇娜感到天都黑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很傻,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难道珈远也像睚眦一样,觉得人类都如同猪狗?难道他对她的喜欢,就像是人类对小狗小猫那样如同宠物般的喜欢?
她后悔了刚才的唐突开口。
是她亲手破坏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她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真是的,你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嘛!”
教导室里,彻底康复后的芙蕾娅激动的抗议道:“遇见了饕餮这种巨大的意外,成绩还怎么能够算数呢!你就通融一下,再让我们补考一次不可以么?!”
“通融?——不行!”琼斯教官粗眉一挑,厉声言道:“猎魔人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职业。在战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将结业资格颁发给了不具备相应实力的学员,那我就是在拿你们的生命开玩笑!”
最终,在经过教务处的几番讨论过后,缇娜等人将在学院留级一年,等待参加来年的结业考试。
而珈远则与许多其他学员们一起,顺利的毕业了。
他没有再回到过学院。缇娜曾向校方打听过他的去向,然而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没有关于他的丝毫音讯。
她与他失去了联系。
就仿佛,他从她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
如果不是那枚金色的亚麻手环,她甚至都会怀疑:他是否真的曾经来过。
缇娜在学院里度过了一段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然后,她拼命练习,想要成为和珈远一样出色的魔琴师。仿佛那样就能抓住他在她生命中残留下来的一点记忆的影子,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然而,这样平静的时光还没过多久,雅利安大地上忽然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强烈动荡:魔物的活动骤然频繁,出没时段不分白天黑夜;它们忽然之间爆发出对人类前所未有的攻击性,甚至连力量也跟着大幅增强。短时间内,许多与山林接壤的小国都受到了大范围的魔物侵袭,人员死伤惨重。
那次饕餮在深海的出现不是偶然——它已经开始行动了!
边关告急后,持有执照的猎魔人被大量征集至战场前线,人类与魔物的战争全面爆发。
阿法尔学院的老师们也几乎被尽数调往战场,参与到驱逐魔物的战斗任务当中。
最惨的是那些刚刚取得猎魔人资格的毕业生们:经验尚浅的他们涉世未深,羽翼还未丰满,却已要接受腥风血雨的洗礼。他们常常拿命在鬼门关里走过一回,随之而来的不仅是肢体上的伤残,更还有精神上的重创。
……琼斯教官死了。
听说,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刚毕业的学生而战死沙场的。
他与无数壮烈牺牲的猎魔人一起,用他们的生命从魔物手中保卫着人类的安全。
伤残、疾病、瘫痪、分离……
素白的校园里,悲歌幽幽唱起,寄托着全校师生的痛苦和哀思。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悲哭声中,缇娜忽然想起了琼斯教官那时说过的话。他不让她们勉强毕业,其实正是保护了她们。否则的话,也许现在高高陈列在灵堂前的那面尸体之墙中,很可能就会有她的一具。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灵殿中央,用召唤出的魔琴缓缓演奏起了《涅槃》——一首祭祀亡灵的塔之镇魂曲。
空旷的大殿里,不断回荡着的豪迈旋律悲壮却充满了前进的力量,鼓舞着全场每一个人的心。
后来,缇娜也曾暗自奔赴战场,希望能为支援前线的战斗尽一份力。然而不论她怎么努力,所能做到的都只是一些象征性的善后工作。在她看来,她的作用还不及那些真正战士的百万分之一。
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她只是个人类。她不可能摆脱这个物质世界的种种限制与束缚。
这是个不可改变的残酷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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