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寻了一座山,它不是最高,但是最有魄力,用历代帝王和沿路碑文砸出的魄力,配得上所有朝代的仰望。这厚重的文化沉淀也该能承受住任何情绪。
他们说,它五岳独尊。 有多少人爬过这里,恐怕它自己都记不太清。九五至尊的帝王,名满天下的文士,都是虔诚地来,它让权利名誉臣服。
它明明就在脚下,却好像离我很远,这平坦的路途,寂寥的山松,就算有数不清的石碑陪衬,但怎么可能就是它的真实面目?沿着百年御道缓慢前行,呼吸声和着额头脸颊的汗越来越重。力气少一点,再少一点,我就离它近一点,再近一点。我知道真正的它隐藏在抬头忘不见的山云之上,那里有我跨越长江从南方赶到北方,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真正目的。它让你虔诚但不卑微,在它面前你可以跟所以来过这里的人一样,不论是享誉四方还是山野田间的前人,只要从山脚带了丝毫印记,都会在一步比一步艰难的台阶上慢慢消磨殆尽,它不允许任何人有特殊。
只是征服需要一个过程,不是我征服它,而是它让我窘迫。中天门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好像之前狂草行楷都只是花哨的点缀,能不能看懂都不是重点。只是越在难处就越难以记住风景,耳边粗重的喘气声盖住了悬崖上的万丈碑,盖住了千古名人留下的奇文回声,却记住了每一个艰难的脚步。别人的声音再大,都不及自己狼狈踩上石阶的回响,原来这才是它。还没开始流汗,雨水先来了。山雨总是来得不容商量,就在最险的十八盘的开始,淋得人毫无防备。披上雨衣继续上路,毕竟没有地方躲雨,山雾起,已看不清来路,望不穿前方,硬着头皮走就是了,走向山雨的终点——南天门。 石阶回转,一步就是一步,退不回跨不过,人声躁起,雨打蓑衣,下山的人给来人鼓气,再走一点,再坚持一下,就是南天门了,竟然盖住了长长的呼吸声。忘了疲惫,或许只剩下疲惫,于是只能记住穿着同样雨衣的人前前后后地爬,如果不是山风吹下雨衣的帽子,还以为雨水打在手上的温度是真的把人淋得透彻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突然就毫无顾忌,只想在山雨中撒欢,吸足一口气,一步一步,好像是爬过了整个山头的自豪感。于是向旁边的人喊加油,对着下山的人会心一笑,我们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却在下一步又都用完了,前面就是南天门了,穿过这场雨肯定就能到的。雨水顺着雨衣,从头顶流到背包,又顺着小腿渗进鞋里,这莫名其妙的欢畅感莫非是作为一个南方人对雨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山雾撩动,前方的石阶若隐若现,后面传来一个北方大汉的怒吼:“升仙了!我们升仙了!”听者皆笑,瞬间被感染,于是又快爬了几步。雨中的我们莫名疯狂,相互苦中作乐,相互加油打气。这个在空中看起来就是一条垂直银带的十八盘就在脚下被切割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的部分,终于穿过雨林看到雾后的红亭子,在心里一遍遍喊着:南天门!南天门!不惜花掉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告别了最后一段台阶,雨衣被雨水打得粘在手臂上,是汗是雨已分不清,却宁愿是来自山顶的一个最温实的拥抱。
南天门前已站满了人,人声嘈杂,盖过了山风雨声,索性山雨也止住了,留下这群疯狂的人在此狂欢,怎样都行,上来了就行。雨停了,南天门的夕阳肯定很美,山雾退去,水气升腾,只剩夕阳和我们。
可是我并没有看山顶的夜晚是如何光景,星星如何,月亮圆缺它们开心就好。我只想在千米的空气中沉沉睡去,等明天,第二天成为迎接太阳的人。
雨后的山,朦胧得看不出美,只是白茫茫,不知是晨曦的混沌还是水汽的粘稠,一览众山小反正不是眼前光景。我们坐在山顶,还有人夸张地披上军大衣,对着东边,除了晨风便是对面山头的呐喊,我们都在等。 终究是没等到。 任凭想象力去拼凑,也拼不出一副关于日出的画面。天边一点点鸡蛋黄,云层中间微弱的黄光慢慢变成红,唤醒万物的日出,如果只用光先来权衡,原来是这般孱弱无常。也罢,把更长的等待留给下一次,要看就该看最好的。兴致全无地转身,抬头看到一对摆弄相机的夫妇,阿姨冲我一笑:“没有看到日出,有点小情绪了。”叔叔停止拨弄镜片,用极具辩识力的东北强调:“没事儿,没事儿,看不到不要紧,看不到也有看不到的好……”但终究是说不出什么好,只能闭嘴对我笑。心里的雾霾瞬间散开了,像看到了日出一样满足,人情总是美过风景。
每一段路都是最美,不管有没有我所希望的风景,走过就好。穿过雨就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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