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

班主任夹着一面红色旗子走进了教室，闹轰轰的学生安静下来。照往常来看这位老师，接下来少不了对上课前说话者的痛骂。但他低着头上讲台，放下那面红色的旗。

“班长呢？”

“到。”一位脸上长着雀斑的女生站起来，面带讨喜的笑。

“把原来那面旗换了。”他展开手里的旗子，上面写着两个“xx加油”，分别是学校的名字和市的名字。

学生们议论纷纷。老师拍起桌子，粉笔灰扬起到第三排。

“谁在说话？”

往常他要随便选一个同学顶说话的罪，但他今天只是叹了口气。

“市领导来检查了，等一会儿……”。

正说话时，有人狠狠地拍门。

“怎么还没有开始早读？！”拍门的人戴着学生会的臂章，仔细看了才知道上面画的并非纳粹标志。

学生们听到就站起来，随手抓起一本数学书，开始扯着嗓子呐喊。

“八十点六。”拍门的人拿起手中的分贝仪对同伴说。

“等一下!”老师叫住学生会部委。

“再测一次吧。”他面向学生，学生们忽然喊的更响了，前排的同学脖子上的青筋凸显出来。

他又读了一次，数比刚才的多了一点儿，但他瞪了老师一眼才离开，这耽误了他的时间。

班主任盯着那两个背影，“要是等哪天我教到你们。”他咬牙说。

但如今只好容忍，毕竟他的班已经得了三周的倒数第一名了。

“八十二点七……应该不错，可是如果别的班……”他想着这件事和被扣留的奖金。

恍然间早读结束了，拍门的又来。

“口号口号，”班主任喊道。

“xx加油！”，重复了十遍，他们冲天花板挥了三十次手臂。

“九十点四。”拍门的人读了分贝仪的数字。班主任悬着的心放下来，这是不错的成绩，说不定可以争一争前三名。

“不行不行，”，巡视的老师正好停在窗前，他把脸趴在窗户栏上喊着说：“昨天晚上开会不是说了吗？挥臂两次改为三次，怎么还那么多人挥两次？看看乱成什么样子了！这是今天早上我见过最差的班了！”

听完这话的学生会部委急忙在纸上涂划些什么，接着就离开了。

班主任茫然的站在那儿，学生们陆续坐下，等第一节课数学课开始时，他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学生们都在窃窃私语，无疑是编各种话骂刚才气势汹汹的选手老师。

“咳，同学们。”班主任清完嗓子，面色凝重。“不是我要怪你们，咱们班已经连续三星期早读倒数第一了，你说我这脸往哪儿搁？”他拍拍自己的左脸。

“你说咱们班学习成绩也没那么差，怎么就喊口号声音这样的小？都没吃饱饭吗？”

“就放学十分钟怎么吃饱？”有人小声嘀咕。

“谁想说话站这儿说，有什么不满意到讲台上说！”

这下全都安静了，这安静一直持续了三分钟。

“这次市领导下来视察，学校很重视，决不能给人家领导留下坏印象，听说教育局的人也得来。”他拍拍桌子。

“这次你们可不能给我丢脸了，不就是喊口号吗？不就是展现士气嘛，咱们班难道就比不过人家嘛？肯定能！”

他皱着眉头在讲台上走了两圈，忽然下定决心露出坚毅的眼神。

“这两节数学课不上了，就练习喊口号。”

学生们纷纷鼓掌，倒不是被这演说感动，但凡能在上课期间不上课，谁都会激动得要命。

他们喊口号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学区传播，其他教室纷纷关上窗门。校长偶然经过教学楼旁，向楼上的教室投出赞许的一瞥。

“真是士气高涨啊！”他对旁边的老师说，“去看看是哪个班，是重点班的话，下周也让我儿子调那儿去。”

“不是，这楼上没有重点班。”

临近上操时，班主任又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说：“虽然我平时对你们很严厉，骂你们不让你们请假，那也都是为你们好啊，这次上操开会喊口号比赛很重要，你们好好表现，不要给我丢脸！”

老师离开后，班长走上讲台说了相似的话，只是作为女生她可以用真正哭泣的声音。那群平时恨透老师，于班长的学生也不禁激动不已。

他们与别的班聚集在操场上，面向一侧讲台，两台大型音响放在讲台边。天空一碧如洗，几只白色大鸟从他们头顶飞过。讲台上摆着凳子都空着，市领导在一旁等待。

班长走到那队伍前排，附在耳边跟他们说话，听完后他们震惊地回望，接着把消息传给后一排学生。最终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身后的教学楼顶，有些女生甚至留下眼泪。

六楼的楼顶上，他们的班主任站在大风当中。班长说，如果他们班还得倒数第一名，他就会跳下去。

太阳的暴晒下，市领导冗长的发言结束，轮到校长，之后是那位得意洋洋的老师，接着是一位拿腔捏调的高三学生，她让人们想起四十多年前那场浩劫。最终在所有焦急目光的注视下，一个据称是天才的小学生走上讲台。念完妈妈写的稿子，又深鞠了躬。

当喊口号的环节来到时，他们已经饥肠辘辘，校长陪着领导去了平时从不开放的餐厅。

虽然饿着肚子，但他们回头去看仍然站在风中的班主任，悲壮的士气就填满了胃，顺血液流遍全身，力量汇集于两肺。

震耳欲聋的声音过后，有几名学生当场晕倒在草地上，磕破了门牙和额角。

“一百五十！”主持人报出分贝仪的数字。

惊人的数字通过音响传到班主任的耳中，他双腿一软，往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