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

作者: 孩子爱漫画 | 来源:发表于2020-04-09 13:56 被阅读0次

    盛夏,光斑透过树叶射到地上,将原本灼烤的温度降低,拿眼扫视着树下人,他已经放弃了,这是我想到的,没有惋惜,没有怜悯,因为这与我并没有关系,享受着射下的光,我感到自己的懒散又加重几分,救人,我做得到吗?继续在树荫里偷闲,贪恋阴凉。雨落下之前总会有些征兆,很好,我注意到了,再朝地上望望,那副躯体还没有动的意思,我有些烦了,身上又生出几分气力,煽动翅膀,嗡鸣起来。地上的尘土被带起,模糊了我的眼,他朝我的方向看来了,他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懂,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发出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我放弃了,最后用叫声示意一遍,让他快走,这次他听懂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哎呀,雨真大啊!我煽动翅膀,飞出树荫。

    光,照在窗外,将一切映得明艳动人,我调低室内空调的温度,舒展身体,将眼神放空,投射向楼间通路,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挂着笑,或明亮,或火热的笑,我不敢再去看了,那总让我产生疏离感,又朝空调靠近几步,凉风让我回想起不好的回忆,我失业了,在这份工作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雪花片般苍白的纸,没有换回一份通知,我笑笑,向着床直直的躺下去。“吱。。。。。。吱吱。。。。。。吱!”急促尖锐响起的声音是从窗户传来的,是一只蝉,双腿勾住纱网,无法挣脱,惊叫着救命,为了让这声音断绝,我将手附上纱网,轻拍,声响伴着身影渐渐消失。“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很凄惨啊!”念头浮现,又被手机的提示打断,视线紧紧粘附在那一行“恭喜您。。。。。。”,飞奔向桌前,记下地址。

    面试的迅速没在我的意料之外,手上握紧着印着五彩图片,无法知晓工作内容的宣传册,脑海停留着“这个问题要是回答的在完美一些就好了!”的念头,马路上的人流就已经扑面而来,轻叹口气,马路对面的超市将我的视线吸引,脚步微动,我碰到了自己干瘪的钱包,有些丧气,看着超市,还是停下了脚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几丝甜味吸引着每个驻足的人,玻璃下配合着镁光效果的面包向我招手,想要拒绝,却根本无法阻止念头的跳跃;“面包能多贵!”这样的念头驱使我,走进去,看向店里的打折区,那里人很少,面包的模样也都惨不忍睹,空荡的范围内,只有一个小孩子站在那里,我拿起模样还不错的椰蓉面包,眼前的一幕令我惊讶,我手中的不是面包,而是一节节类似肠子的物体,大叫一声,面包也掉在地上,周围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留下几个鄙夷的眼神,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俯身拾起面包,小孩子却跑向了我,景色再次回到了蠕动的肠子,我想尖叫却不能动,不能出声,我只能一点点地看着小孩子向我跑来,黑暗一点点的侵袭。

    眼镜再次睁开,面包店里的情形早已荡然无存,身上紧缚的蛛丝提醒了我的处境,面前是孩童阳光的笑脸,可映衬在蜘蛛的躯体上,温暖不再,只剩下令人作呕的气息,我看着它迈开腿朝我走近,每靠近一步,我的心都跟着颤抖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孩童的脸不等多迈几步就贴到了我的面前,紧紧贴附,绽放的笑脸没能掩盖狰狞,从口中吐出的热气也带上恶臭,团团将我包围。牙齿穿透骨肉的声音,毒素注入肌肉的感觉,痉挛随着我的身体深入,抖动将毒液蔓延的感觉进一步加强,被撕开的肌肉在这一刻也没有了痛觉,吞下第一口,孩子的脸上露出兴奋,新鲜的感觉令索取的步伐又加快几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放弃了抵抗,眼里的黑已经占据大半,正在此时,精光剑芒化成剑网,将每一个动作都牢牢锁死,脚步传来的流动感让我无法确信,这感觉的来源是自己,还其他什么东西,毒素蔓延到了我的脑子,不再去分辨出现了什么,那剑光离我的距离是那么近,又那么远,我的身子无动于衷,只剩下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救我,救我!”气息微弱,时断时续,我听到抽剑出鞘的声音,光依旧明亮,朦胧间,我感到有人朝我望了一眼,我从映在他眼里的身影中,看到了绝望,我不甘心,将呼喊声加大,但这没能挽留住他的脚步。我呼救的声音没有停止,拼命地希望有人听到。

    “他醒了!!快去叫医生!”

    惊呼一刻不停地轰炸着耳膜,令我有些眩晕,感受着真实的疼痛,真实的疲惫,这有些不可思议,身子还处在不能动弹的情况下,但这没有影响我的思考,我记起渗出的血,我记起锋利的牙,记起的一切仍是让我难以置信。教授激动的讲述着,在叙述中,后来的事情被一点点揭开,等到一切讲完,教授的激动却没有令我感同身受,我疑惑起来,被发现的时候,我奄奄一息,身体却是完整无暇,全身的血量极少,这与我记忆里的片段产生了矛盾,被紧急抬进医院的我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生还无望,可渐渐丰润起来的身体,平稳下来的体征,着实令人感叹奇迹,他们想问我发生了什么,可我心中的疑问却多过他们,再思考,脑海只剩空白,包围着的再次恭喜,逐渐退潮了。平静袭来,望着包裹住的身体,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哀叹,在那样的恐怖后,劫后余生,躺平,将思绪放缓,再感受着血液流动的真实,我心里稍稍放松,舒缓的感觉同时将感官放大,阵痛感从手臂传来,视线扫过,发现是个小姑娘,美美的笑脸在此刻被恐惧攥紧,同样的回忆让我的眼神开始收缩,浑身开始颤抖,这种情况小姑娘只是淡定的摁下急救铃,潇洒转身离开。我的诧异持续了好一会,驰援的护士才出现,将一切打断。

    祁门

    祁广元总是难以适应宗门的建筑,每一栋除了肃穆,还带着很多的压迫,这次他在半路上便找到了目标,高高兴兴的回山,向执法队交了任务,接着,头也不回的朝自己房间狂奔,路上,祁广元带起的风,连一名弟子的眼神都为带走,每名弟子都专心致志得令人发指,祁广元本就没心思管这些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还盘算着躲进自己的屋子呢,他的算盘就在半道戛然而止,身子挺直的老者站到路的正中,任谁也能看出这已不是一时三刻的等待,祁广元还想绕路,但拦在面前的老者根本没给他机会,最终,向老者敬起礼来,“广元见过三长老!”听到声响,老人才动动,神情里倒是未见厌烦,示意身旁弟子,弟子明白他的意思,走近几步,将长老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转身,把祁广元领到长老面前,转身离开,留下两人独自交谈。“那件事你们该去处理了!”三长老的话从来都是直接的,没带一丝犹豫,将自己的意思传达尽了,一言不发的等着回答,祁广元疑惑了一阵,随后猛地将精神收束,记起长老说的事情,心里感叹一阵,才缓缓开口:“不知长老探测到他在那里?”等到了回答,三长老也将刚才的话接上了,“不远,就在你刚才完成任务的三门市!”“三门市?是那只蜘蛛?”首先浮上祁广元心头的是便是这个念头,可他已检查过,任务已完成,怕是那东西已经无力回天,出于谨慎,向三长老问道;“不知三长老可知其所附何物?”“尚未清查,不过不是妖!”得到如此回答,祁广元也只得松过自己的心神,起身准备退下。三长老的声音没有断绝,提醒着向外退走的祁广元,“该结束了!”祁广元收到训诫也在心里暗暗发誓,“是啊,该结束了!”

    医院

    剑锋划破公平,直接又干练的质问声直逼过来,被这个男人质问许久,却没有将我的震惊减退,样貌与记忆混合,挣扎的神情在脑海里侵扰着我,他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指在面前的利剑并不会令人觉得轻松,剑将自己洞穿很容易,我不想去尝试,祁广元没有那么做,他从神情里早已察觉,眼前人没有隐藏的意思,况且丝毫没有隐藏的还有他身上的妖气,祁广元不明白,运剑时更是下意识的提防,半天过去,两人保持着戒备,一动未动。长久的僵持令祁广元产生了些许不忍,望着恐惧下的病人,嘴张开,想说些话,细微的击打声从身后打断了他,“坏人!”声音还待再落,剑光已跟着同时落下,剑未到,响起呜呜的哭声就令祁广元直呼不好,背后露出的小女孩,更是令祁广元无法落下手中的剑,转身将剑收起,被哭声引来的护士在狠狠瞪了一眼祁广元后,无奈的送走小女孩。人声都过去,祁广元也收起了苦涩的微笑,转身面对着我,说道:“你还要继续藏下去吗?现在藏也拜托用点心好吗?”诧异的不仅仅是我的神情,还有身体,身体上冒出的点点星光代替了我的疑惑,星星点点的汇聚起来,模糊着,形成淡淡的人影,装饰起整个房间,身形越凝越实,我的惊讶与疑惑也越来越重,终于,我听到它开口了,“再让你看下去,你会死呢!”它的话说的轻柔,可杀伤力却一点不小,它把我的眼神移向身体,我只看到了一阵阵空洞,我不想再去看,不去看身体,不去看自己,把头转向一旁,镜子却把我的情形送到眼前,那场灾难不是梦,再度醒来却是梦,那时的感觉不是虚假的,镜中人失去了一脚,失去了双手,全身布满的紫色纹路将经脉染色,浮现,让人看着它一点点腐败溃烂。抬手安慰自己,心底却一片惨然,举起,又放下,什么都没动,想要高声呐喊,声音未传到空气便消散了。一旁的两人目光里皆是平静,半天,还是光影先说话:“不想面对还是不要看了,顺便,对不起!”光凝成的手安抚着我,希望我可以平息,但祁广元显然并没有这样的心思,紧紧的站在一旁,陈述事实:“没有你,他就死了,也不用面对这些!”光影没有反驳,轻声低叹起来:“我路过了,看见了,得救他!”声音激荡起波浪将祁广元的情绪点燃,令他的声线也上扬几分,“你还在重复之前的悲剧!”它想要反驳,眼神却又转向我,不知出于什么,它再次轻拍着我还算完整的头颅,戛然而止的我,看到他收在眼底的那抹无奈,想要开口,祁广元厉声喝制住了一切:“当年之事我不想在追究,现在,我是代表祁门,请你回去的!”祁广元利剑出鞘,指向光影,威胁声不用发出,已经蓬勃,祁广元用剑表示着自己的坚决,他将剑一步步逼向光影,光影望向剑,笑笑,摇摇头,轻声说:“他,我救不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们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争论未有结果,两人皆默然而立,许久,祁广元冷哼一声,抬步走出病房,他为自己没能下定下定决心苦恼、郁闷,站在门口看看四周,寻路准备出去,轻微的味道没能在遮盖下消散,他闻到了,疑惑着停顿脚步,朝一个方向追去,金光察觉了异状,不用仔细分辨,也明白了,脚步刚抬,来自身后的呻吟声令他产生迟疑,他轻轻地抚慰道:“离开我可能会加重你的危险,但放心,我很快回来。”话已至此,反抗已成了奢望,只剩下悠长的叹息。金光的步伐很快,紧紧地跟上速度加快的祁广元,弥漫的味道愈发浓烈,终于在某扇门前达到顶峰,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推开门,浓重的黑雾将一切包裹,分不清,看不见,祁广元的剑在这一刻已经出手,划开黑暗的同时,它已逃走,祁广元直接跟上消逝的黑雾,消失在窗口。风轻吹,金光盯住床榻上的身型,很久,很久。

    楼忽然晃动了身形,很轻微,但没有逃过他的感觉,“祁广元在楼顶!”念头蹦出,它停住了,他看向那个小姑娘,是刚才被抱走的小姑娘,它想起了很多往事,它清楚这孩子的背景,也从这里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一些事情,她患有罕见的疾病,不会影响身体机能,却无法接触外界,父母为治疗在外拼命奔波,留下她在这里浸泡消毒水,时间长了,不少人都认识了她,它也不例外,在深深叹息一声的同时,它的脑海浮现着决断。

    祁广元紧追着的黑雾,时间很短,黑雾便消失不见,令他有些惊讶,这是医院的楼顶,跟他想的一样,人烟稀少,下面的嘈杂和绝望被隔绝开来。祁广元没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运起法力,朝着感应的方向走去,白布挡住了他的视线,用剑斩开,什么也没有,继续探究,黑暗却是直冲到面前,他没想到,对方这么明目张胆,手中剑跟着劈上去,黑暗消失,只在地上留下一笔:“他是我的!”痕迹消散在空气中,飞快的融化了不真实感,再看看地上,他从中品读出了危险的味道,让他为任务的完成再次思量起来。

    祁广元还未放下剑,再次提防,许久,才回到了我的病房,光影早已站在我的床边,两人相互对峙着,增加着我内心的煎熬,我想要制止,便努力的张着嘴,期盼声音发出来,可代替话语的咿呀声再次令我失望,每个用身体表达的动作也只像是在抽搐,令人倍感艰辛,光影无奈,悄步走到我身前,寻问起我的情况,为我抚痛,祁广元就这样被晾在一旁,手中剑在寂静中散发着光芒。光影的手很轻,拂过每处残缺都将疼痛减缓,渐渐地,我的神情缓和、安静下来,金光便坐到我身边,望向面前的剑,坚定起决心,准备回答祁广元:“我可以跟你回去,等我把我的事说完。”祁广元有些诧异,但仍是默许了,它没再废话,将思绪拉回了故事。

    我被生在盛夏,常见的路边的草丛里,兄弟姐妹的样貌都与我不同,他们说我是化成人形了,但这没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只让我获得了无尽异样的眼神,日子很简单,就像今天一样,将身体放在阳光下躺着,聆听父母教诲,不到一半,雨落下来,逐渐汇聚成细流,他们被风吹走、被水冲走,没有一个留下来,我心底生出一阵冷意,后来才知道这叫悲伤。雨将身体冲洗干净,等到太阳再次露出,我起身了,但我不知道该去向哪儿,一只蝉从身后的树叶间飞开,惊起响动,响动钻入耳朵,急忙就要追上去,双腿却不听使唤起来,迈开就无力地倒下,再次落下的时候,土地里的震动已无从掩藏,震动中还有着激动,化作声音迅速飞出:“哈哈,运气不错啊!”没能听懂意思,但我了解他要做的事情,最先突破地底的是一对钳子,锋利是我对它们唯一的形容,不等闪躲,就已被它们紧紧束缚,或许我没有想过挣扎,就这样要被吞噬,就像是平常已有的事情,它们的力道越来越重,却依旧没有让我昏迷,持续用力的钳子产生了停顿,这停顿给我的眼睛带来一丝剑光,剑光毫不费力的将钳子的束缚挣脱,跟着,剑光冲进地底,收起自身的光华,激战起来。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想起了跑这个念头,念头帮助身体,挣扎着站起来,向前走动。地底的震动在缓慢的步伐下停歇,但没有停歇我的脚步,逃开的路程还不远,警告的声息就已从身后发出:“不想死,就停下。”这是我和祁景羽的初次见面,在祁门名剑的面前,他扫视着我,半天,才戏谑般的吐槽起来:“皮包骨还真是没什么好看的。”他朝我望来,似乎想看到什么,但他的计划被打破了,让他有些不耐烦,“刚出生?哎呀,真是朝不保夕的妖怪啊!好了,跟我救人去吧!”这样的声音加重了神情里的疑惑,他看出来了,这样做没有效果,当下也不废话,拉起我的手,将我拽走。我任由他的动作,思虑着他说话时眼里的神情。

    人声鼎沸,这是人间给我最初的印象,声音夹杂汇聚,纠结成海,被丢在这里,大概很快就会被淹没,我看向祁景羽,疑惑再次爬了上来,正在争论叮当面价格的祁景羽,没有一丝仙人的模样,正在为能否退换,大费口水,而被强行带来的我,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看着葱绿在汤上浮着,看着困在汤上的小菜晶莹剔透,香气勾起欲望,看看还在争论的祁景羽,直接伸手,热汤伴着香气,温暖着我的手,同时也顶起了小贩的气势,“欸嘿,爷您看见了,您这东西我没法给您撤了,您慢用!”小贩脚底抹油的同时,祁景羽气冲冲的瞪了我一眼,可看到我还在努力地与面条做着挣扎,他也只能轻叹口气,无奈的来教我用筷子。费了一番周折,面条终究是进了本就不小的嘴巴,口感使我有些迷离,逐渐陶醉,这种神情,让祁景羽也不禁低声自语起来:“真不知这个性是好是坏。”一心沉浸在这股新味道中,自然注意不到他的低语,面条不多,吃完也很快,付过钱,又走上大街,大街上依旧熙攘,分不清方向,我转头,寻找着祁景羽,想知道他在哪,要带我去哪里,我看到他低下头,好像在思考着些什么,还想上前,脚底传来的震动又明显了几分,我有些惊慌,朝着它传来的方向送去注视,只看到横冲直撞冲来的几匹马,想躲已是有些晚,但意料中的撞击仍没有发生,率先倒下的是那几匹马,它们眼睛有些失神,在地上不停抽搐着,我跑过去,想瞧瞧马的情况,祁景羽制止了我,说道:“它们没事的!”我仍是有些不放心,手在马身上抚摸几下,看到他们站起,才收起手,想要离开,“来人,将他们围起来!”这次祁景羽没有出声,出声的是一群兵士,他们将街面围起,连缝隙也微乎其微,祁景羽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念头,伸手摸向腰间,这动作令兵士们警惕起来,“祁门子弟外出办事,若是冲撞各位,还请见谅!”声音低沉,传荡出去,手中的玉牌在街道上闪着白光,虽不起眼,却使众兵士停下脚步,祁景羽的声音充满恭敬,却没有让一个人退步,祁景羽知道这是领头人尚未松口,又向前踏上几步,看清楚不远处被搀扶着的人影,心底惊叹起来,“是个女孩,怕是不好了断。”

    看到脸上被甩出的痕迹清晰的印着,我对祁景羽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发出的声音却蔓延在长长的时间里,消弭在空气中,看着他疑惑的样子,我更急切地希望发出声音,终于,祁景羽在我的唔呀声中听到了“可以”两个字,他似乎明白了,但他没有放开我,用紧盯着的眼神制止我,我更加急切,顾不上许多,发疯般的朝兵士那里冲去,兵士的阻隔轻易地拦下起我的脚步,我高声叫着,期望能让女孩注意我,声音使她的眼神转过来,祁景羽也在此时上前,恭敬地施礼,说;“还请阁下允许,他为阁下诊治!”女孩挥挥手,撕开兵士的阻拦,把我送到了女孩面前,轻柔的光泛起,缓和着痛楚,很快,收回手,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我朝祁景羽的方向伸手,流露出恳求神色,这令女孩陷入了思考,半晌,她抓住我的手,对祁景羽说:“他留下,你可以走!”

    祁景羽还是没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记忆还停在我要被带走的那一刻,他听到女孩的要求时,“不行!”脱口而出,没有考虑,而这并未改变结果,只看到女孩嘴唇一张一合,轻飘飘的扔出一句;“把他也给我打包带走!”他彻底凌乱了,当然,这一切,还配上我在一旁大惑不解,兵士从两边出现的那一刻,他低下头,默默的接受着被带走。路上更是匆匆,还不等再多做思考,繁华景象取代街景,将眼睛蒙蔽,他终于明白,自己惹到皇亲了,祁门虽不怕皇亲,但也有明文规定,不可在皇城放肆。做了认命的打算,他终于抬眼看向了四周,可景色已不如之前,变得越来越荒凉,从明显减少的兵士里,露出女孩肃穆的神情,祁景羽没在多说,闭上嘴,紧紧跟着。最终,他们来到的院子破败的只剩下大门,到处飞窜的老鼠也令女孩露出嫌恶,姑娘急忙把他们丢进去,脚步匆匆的走开了。

    大门紧闭,只有我的表情依旧平常,祁景羽什么也没说,直接捏紧双手,扫视整个屋子,很快,眼神就转到了我这边,不动了,二话不说抽出利剑,顺着我的脖颈间划过,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平静,停在剑锋旁,一动不动,利剑的锋芒让我感到自己的身子也有些湿,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还在想着原因,解释我疑惑的声息,伴着微微的颤抖出现了:“大侠饶命!”声息很响,也让我将身子从剑身旁挪开,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小男孩,再注意到模样,是鬼魂,在他颤抖的身形下,祁景羽收起剑,这个举动没能止住小男孩的颤抖,祁景羽满意这样的效果,询问就自然的开始了。小男孩告诉我们,他,名叫小顺子,是十年前死在皇宫的小太监,至于死时的情景,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今天刚睁开眼,就被祁景羽拿剑指着了,他从没干过坏事,这里是皇宫的一座废弃荒殿,刚才送我们进来的正是当今皇帝的私生女:川安郡主。在讲述的过程里,小顺子还不停的求饶,祁景羽也不想再同他计较,轻声让他在一旁呆着了。光也在这段时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从角落里找出蜡烛,不等点燃,川安郡主大咧咧的推门进来,指着我说:“你,跟我走!”

    越来越密的兵士、越来越堂皇的环境将即将去往的方向讲明,但我从未见过这些,更谈不上常人的惊慌,仍旧东张西望,等路走完,川安郡主同我停在那处画满龙凤的门前,脚步声不停的从里面窜进窜出,每个人都只存在焦急这一种表情,无暇顾及旁人,终于,有人注意到川安郡主,转身进去禀报,没有多久,我们被唤了进去,这次的路程比之前都短,只是轻挪了几步,便停下了,我还在张望,川安郡主却早已跪在地上,床边是穿梭的人影,还有一位老人同一个妇人,他们的眼神直盯着我,像是有许多不满,他们看向我,我自然回看向他们,就这样盯了许久,不明所以,直挺挺地站着的我自然没逃过殿上的呵斥,“放肆!”轻喝声是从殿上不远的床前传来,狞历的眼神从老人脸上出发,直勾勾的向我发射,好在川安郡主及时将我拉下,大殿上才没了声息,不再去看殿上堂皇的装饰,我学着川安郡主,静静地趴伏在地上,等候着。“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么个不懂规矩的野人也敢带上来,给陛下瞧病!”厉喝首先发出挑战,来自床榻边的那位妇人,川安郡主听到,却没有太大反应,不咸不淡的回着:“能治好陛下,方才重要,还有,他可是祁门子弟!”妇人显然对这名头有些惊讶,当下也没说什么,床榻上的叹息有些无力,挥挥手,老人急忙下了台阶,把我引上去,床榻边的妇人眼神紧紧的盯着我,生怕我做出什么,我虽然有些疑惑,但依旧将目光转向床榻里的人,眼睛仔细扫视他的身体,我看到一股黑气正在他的身体里窜动,每动一下,他的神情都会变的无比痛苦,不再思考,伸手按上他的臂膀,金光又缓缓地流出来,流向黑气,金光接触到黑气的一瞬,黑气像是活了,奔进着传进我的身体,等光芒再黯淡下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这次退出宫殿,川安郡主像是放下了重担,迎接的我是来时从未出现的豪爽神情,拍拍我的肩膀,表达赞许,我不知该拿什么表情来回应她,只好依旧面无表情,她却更像是习以为常,引领我走向她自己的宫殿,宫殿里出人意料的冷清,几个宫女小心地摆好点心,码好筷子,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我并未在意,有些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直接戳起了桌上的糕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速度不禁让川安摇头,还在执着于糕点的我,听到川安自顾自的说起来:“希望他快些好起来吧!”嘴里的糕点尚未咽下,我张口就要回答,忽的想起自己的嗓音,又悻悻地将嘴巴闭上,学着她的动作,拍拍她的肩膀。动作轻柔,两人都停了下来,川安有些好笑,只好问我:“你这学来的动作还真是别扭,你说,他会好的吧?”问完,她又抑制不住的笑起来,我只有急忙点头,想让她放心,看到我这幅认真的表情,川安的笑也停下了,用筷子将剩余的糕点夹起,大快朵颐。本就不多的糕点在两人的围攻下很快就消灭干净了,舔舔嘴边的余韵,我比了个大拇指给川安郡主,爽朗的笑声透过月光撒下来,映照出她的面目,她轻叹口气,望着我,说:“你的模样倒不坏,不过,为什么我会对你说这些呢?算了,走,我送你回去。”点头,算是回应。

    再次回到荒殿,月光将这环境映衬的更是悲凉,川安郡主送我到门前,还未张口,冲上来的祁景羽扣住我的手腕,眼神扫视起来,川安不明所以,我却明显感受到气劲附上全身,体内有气开始不安地窜动,是之前的黑气,他流向全身,却未消停,顺着手指窜出体外,逐渐变得浓烈,祁景羽没再等待,另一只手捏紧,在空中画出火焰,我和川安看到黑气逐渐凝缩,化作一滩滩黑水,落地前,未形成痕迹,便消散的无影无踪,我很惊讶,同样的神情浮现在川安的脸上,这没有让祁景羽产生丝毫放过我的意思,目光直视着已显得有些惊恐的我,在那种目光里,我读懂了,不交代是不可能的,只好磕磕绊绊的吐出字来;“姑。。。。。姑娘,救。。。救。。。。。人,那人身。。。。。身上。。。。。。跑出来的。”短句艰难的蹦出,带着手指的动作,胡乱的行为自然得到了斥责;“疯啦,不知道自己救人是把病患移到自己身上,再试几次你就死了,你还要回去跟我救人呢,以后不要再用啦!”言辞严厉,丝毫未理会川安仍站在一旁,在其中感受到的关心,让我下意识的看向了他的眼睛,眼底里的没了我初见时的神情。祁景羽望向川安,客气的请她出去,川安虽然气愤被这般对待,但仍是平静走出去,关好大门,当室内只剩下我们,手中剑已亮出来,将我护在身后,祁景羽从我断续的词组里感受到了危险,准备连夜离开,谁知脚步还没迈开,迎接我们的几十柄利剑一同亮出,殿里的黑夜被划开了,利剑逐步逼近,祁景羽没有废话,剑划过我的头发,发丝落到手中,被递到首领面前,首领显然有些迟疑,脚步停顿,看向那嘬头发,见对方犹豫了,祁景羽明白自己赌对了,将手中的头发放到首领手中,仔细说明起来,“你们主子是要你们来杀他,假使成功,你们回去他们也不会留活口,我将这些头发送给你们,一来你们好交差,二来也是测试,若是他们真的过河拆桥,我给你们的替身符,也会让你们有条活路。”首领被说动了,握紧头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其他人也在得到替身符后纷纷离去。松了口气,祁景羽拽上我准备离开,我不动,再拽,还是不动,他望向我,询问我缘由,我的手指指屋外,示意他向外看去,二话不说,门被卸下,露出门外的川安郡主,祁景羽敲了敲我的头,说:“人家是郡主,谁敢动她?再说这里能人异士比我厉害,不必担心。”手又被拽起,我仍是不放心,还想阻止,但这次我们已渐渐飞远,看着距离,我意识到无法反抗,看着地上的宫殿化作圆点,消失无踪,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

    祁门天梯上,我同祁景羽前后缓步着,我一向对宗门没什么好感,就算再兄弟姐妹的交谈里,也只是知晓祁门等大宗门的危险,但在踏入祁门的那刻,我感到自己偏见有些偏,走近主峰,更是被那股深深的法度吸引,驻足张望起来,一路走一路欣赏,待到主峰的主殿前,我才收敛起来,殿前弟子穿流如梭,眼神连我的衣角都不曾扫过,想必也是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妖精,主殿廊下,两名弟子守着门,问清楚来意,道一声稍等,转身走进殿内,时候不长,走出来,告诉我们可以进去了。进入殿中,简单的环境里摆着4张木椅,1张床榻,空荡的环境里只有床上的老者,祁景羽带着我急走几步,来到老人面前,祁景羽叫我跟着他做,规规矩矩的跪下,行动间,我不禁疑惑起来,虽未细瞧,但在我眼中的老者精神矍铄,并没有症状,“小羽子来啦,过来吧!”老人朝祁景羽摆摆手,呼唤着,听着呼唤,祁景羽没还口,等我跟着他站起的时候,示意我上前瞧瞧,刚走近一点,老人伸手将我抓住,惊叹起来:“哟,小羽子,这好东西你从哪搞来的?”话语虽饱含喜悦,我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眼底只有深深的悲哀,“是小羽子在除妖中无意的发现,应该才刚开灵智,想必有用。”祁景羽的声音愈发恭谨,向老人解释着,老人看看我,眼神里的悲伤没有减轻半分,脸上却笑嘻嘻的说着:“是块好东西,小羽子,你先下去,我来跟他说。”祁景羽听到回复,悄悄退了出去。

    门扉紧闭的声音划分开两个世界,老者不再掩饰自己,转过头问我:“是他抓你来的吧?”我摇摇头,这个反应显然让老者有些惊讶,半晌,笑着挥挥手,说起来:“倒是忘了,你还说不好话是吧?”我又点点头,看着老者伸手在我嘴边轻点,他张嘴说了声:“现在可以了!”说完,老者似乎想起什么,又讲道:“我的病不要跟他说。”“为什么?”脱口而出的第一句,令我激动,但没有忘记老者的嘱托,我又将眼神扫过老人的身体,看出了在他身体里蕴藏的凶险,我想跟他说,但他丝毫没有在乎的意思,更像是放弃求生,他的表现令我感到诧异,老者明白我,想想,还是说了出来:“这病你也救不了,没必要。”我知道,也认同他的话,但我的不解却没有消散,老人的话没说完,又讲起来,“你的性命比我有用,你能救更多人,不必浪费在我身上。”我想不明白,于是开口问道:“你跟他们不是不一样吗?我听镇上的人讲过,皇上的命比他们的命值钱,你是祁门的人,应该比弟子、比我有用!”老人听到摇摇头,他的眼神永远只存着悲伤,我看到那悲伤又问向我:“你跟镇上的人不一样吗?”想也未想,答案已出口:“不一样,我是妖,他们是人。”虽经历不多,但我从很多人的脑海里、交谈里,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老人没追问,只是回应着我:“不,其实都一样,这世上的一切终有尽头,拿交换换来的,不过是寝食难安罢了。”话说到这,没再向下延伸,看着他眼神里的光,我没再说下去,老人也不再执着,转头朝门外连喊几声,呼唤祁景羽进来。

    祁景羽的步伐比之前显得焦急了几分,他想快些知道结果,脚步自然慢不下来,见到我和老人仍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他明白了,还想说些什么,没张嘴,他的话也被老人堵住了,“我知道你的好心,没必要,送他出山吧,小羽子。”语气没有辩驳的可能,祁景羽垂下手,准备上前将我带走,我看看老人,又看看祁景羽,像是下什么决心的向前,抓起老人的手,让光芒流动起来,朝那股深不见底的阴冷扑进去,阴冷瞬间就将我包围,在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丝光芒,老人的脸在光芒里出现,可我看不清楚,只听到他在叹息:“何必呢?”“这样你会舒服点吧?”脑海中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没有其他,光芒终于散尽,将我引回大殿,大殿里,祁景羽仍站在殿上,但惊讶爬上了他的脸,老人敲敲他的脑袋,才将他唤回,不情愿的将我带走。

    现在,月亮爬上枝头,我终于从阴冷中彻底摆脱,看看空荡的房子,一个人也没有,黑暗中,分不清时间,只能静静的坐在床上,“咻!”“咻!”声音连响,连续不断,剑声打破安静,引我探头。窗户上,月光投射出人影,清晰可辨,那舞剑的是谁,也已了然,从床上爬下来,走出去,剑光洒练,在月光下飞舞,剑连绵不绝,令人称奇,看着看着,我越靠越近,脚也不自觉的动了,未留神,摔在地上,剑法自然也间断了,我急忙起身,却看到祁景羽伸出的手,伴着他的轻声问候将人的思虑叫起来:“醒了?”点点头,我拉住伸来的手,引到一旁坐下,看他练剑,剑又飞舞起来,轻盈、凌厉,每一式都透着美感,时间也在这氛围里渐渐走着,已近午夜,祁景羽才停下来,同我坐到一起,两人没什么话,仰头看向月亮。很久,我听到他问我:“他的病很难治吗?”我的答案依旧如故,“他的病治不好!”“连你也治不好,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话语还带着惋惜,但没有停住,“要送你离开了,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这个问题我想过,但再次听到依旧令我陷入思考,思考着自己的容身之所,脑海里空空如也,半晌,嘴里鬼使神差的吐出两个字:“川安”听到这个回答最吃惊的是我,微一怔,又坚定起来,“我要去川安郡主那里!”答案再次确认,祁景羽点过头,便不再回应,再次陷入沉默。月亮又向前走了几步,祁景羽准备走回房间,我伸手拽住他,问道:“如果刚才我说我救得了,你是不是就不会放我走了?”“你救得了吗?”两人都知道答案,谁也没有说,望着继续朝房间走去的背影,我沉默不语。

    没有远送,没有离别,祁景羽把我送到面摊,上一次的面摊,点了面,付过账,自己就悄步离开了。面汤上漂浮的小菜不知什么原因,口感竟好过上次,我拿起筷子,再次尝了起来。面不多,没几口便吃完,离开面摊,循着记忆走到皇宫前,又想迈步进去,近卫手中的双枪直接刺过来,没有废话,只用眼神他们便已将我赶出门外,我还要往里闯,枪刺过来的更不留情面,躲闪是有些来不及了,“砰!”传入耳中的交击声,将枪挡住,那柄剑我认识,那个人我也认识,是祁景羽。本就不太耐烦,又看枪被人拦下,近卫更是火起,还想再刺,祁景羽却率先收起剑,恭敬的解释起来:“小哥,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不懂事,麻烦通禀,我们想见川安郡主。”话语说的恭敬,但没有平息近卫的火气,听到川安的名字,近卫更是直接翻脸,说:“哼,我看你们就是想闹事的,京城里谁不知道,上个月,川安郡主试图谋逆,被问斩,你们还来找她?”夹杂的火气没有散去,将两人轰开,两人还未反应,站在堂皇的门前,不知所措。

    城外,荒坟座座,还是祁景羽先有所反应,找到了传言中的埋骨之地,看着在寻找着尸体和坟堆的我,他的心情不知如何形容。掠过每一具尸体、每一座坟堆,我都在仔细辨别,用记忆中的味道一遍遍地寻找,夜里的风打在我的身上,没有一丝温度,我还想再找,轻轻的声音带着一丝呵斥,打断了幻想:“你这样找下去,怎么也找不完的!”这呵斥更像是响亮的耳光,清脆的打破梦境,低下头,我用着好像对自己喃喃自语的声音说:“那次我们能带她走就好了!”声音断绝,行动熄灭,拉我走向不远处的破庙。没人再关心这破败的环境,一如知晓坏消息后我们破败的心情,月亮从每处洞口射进来,疲倦被带来,没打算离开,努力迫使自己睁开眼,可终究没能敌过疲惫,看出我强撑的意愿,祁景羽没多说什么,手中符纸一挥,眼睛便失去了依仗,陷入黑暗,将我安顿好,祁景羽怀中亮了许久的通讯符被捏碎,听着里面不停传来的焦急声音,转身走了出去。

    恶臭伴着张开的巨口将光一点点撕碎,犹疑间,荡漾出来的光芒将我隔开,又试了几次,黑暗才一点点退去,黑暗中露出模样,神情里透出惋惜,注意到醒来的我,却没有半分退去的意思,走到我跟前,说着:“你醒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点点头,眼神里的戒备掩盖不住,他也没有掩饰,围着金光寻找起破绽。我诧异的看着怪人,他的举动令我诧异,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刺眼的光划破平静,刺向圈外徘徊的怪人,怪人理也未理,向亮光一挥手,剑光被戛然而至,还不及落地,悠悠声息自空中传来:“阁下,这等手段对付年轻人,虽非同类,怕也是有些过分吧?”怪人仍是不理,传来的声音也没废话,一剑招起手,同先前一模一样,来势却更快,更猛,怪人有些生气,手握成拳,迎向剑招,拳没能拦下剑,怪人被逼退,怪人收住退势,说:“祁门雷光剑法?刚才倒没看出来,你是谁?这家伙是我同族,妖族家务事,祁门想管,怕是有些不讲道义吧!”剑光交击的那刻,露出剑主的模样,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婆婆,手中的锋芒依旧,却没有丝毫退让,听到妖族这话,老婆婆也停了手,慢慢悠悠的说起来:“我本也不想管这闲事,只是阁下伤我徒弟在先,老婆子也不好袖手旁观。”妖族听到这话,没有反应,冷哼一声,眼神不自觉的飘向屋外,看到还在地上挣扎的身影,还想讥讽两句,身后却先喊出了声;“川安!”

    动作不受控制的前倾,欲望急切的将危险置之度外,阵法不用提示,阻止的作用已被发挥,心底的迫切被打碎,攻击再度展开。妖族不甘示弱,双拳将力量蕴藏,直接迎上雷光剑法,拳劲铺开的那一刻,老婆婆也是心惊不已,妖族不打算停下自己的攻势,双拳再出,拳劲撞击着剑身,“大概会碎吧!”妖族脑海浮现出念头,攻势也未有所收敛,看着老婆婆飞退,跟着提拳向前。手中的剑及垂下的手仍然毫发无损,剑光凛冽,映衬着妖族的惊讶,刺到,没有喘息,被轰开的剑招再次袭向妖族,来不及躲闪,血花绽开,妖族震惊不已。“没想到是出云剑!”声音里夹着惋惜,入耳却没有反响,还来不及反应,妖族已然跑远。

    空气中淡淡的腥味没有散去,老婆婆没有收剑,剑光指向我,川安也晃动着身体站起来,最终跑到我面前的是川安,恳求般地抓住希望,抓住我,问道:“你应该有办法起死回生吧?对不对?”眼底浮现的神情,跟之前我见过的仍是一样,不用我回答,撕碎的答案已被老婆婆直接递来;“我说过很多次,生死轮回,皆是天命,你找这妖怪,答案也是一样!”希望还在眼底,它朝我招手,我却在不住的摇头,火熄灭了,那些余烬变成清流,又安静了,又听见雨声了。

    痕迹被抹去,口气放松下来,川安听到我在说:“你没事就太好了!”话横亘在前,光罩破碎,身形也轻了许多,川安仍是没有反应,我却明白了什么,准备离开。剑无声,我再次被拦下,话从眼神里说尽,也将嘴里的话统统倒了出来:“被救下了,这么轻易就想走?”无声,没有停下脚步,剑停下,站着,不再反抗,谁也没说什么,等待着打破困局,“师傅,你放他离开吧!”这个局,川安打破了,她想让我停下时,剑拦住了我,她想放我走时,剑却依旧拦在身前,祈求从身体中爆发,战胜了剑的坚持,剑缓缓放下的那一刻,脚步声响起,紧急又难以通融,“你认识祁景羽吧?跟我走!”不容置疑,牵着我的手,朝门外走去,我感受到了他身上祁景羽的味道,看到他眼神里透露着的神情:“有它就有救了!”终于想明白一直以来眼神的含义,被救下的场景,被祈求的愿望,祁景羽、川安眼里也说过这句话,“原来,我很讨厌你们!”不知为什么,念头跳上心头,久久未能熄灭,直到再次见到祁景羽。

    沉默是对现在最好的诠释,祁景羽,曾被他救下的我对他心怀感激,但现在他躺到我的面前,心却平静地令人发指,我知道这平静的理由是什么,在路上,我想起了自己是什么。蝉蜕,在人界,这是平常的药材,在妖族,是一种妖,也是一种包治百病的药,甚至传言,可以起死回生,蝉蜕的使用方法很简单,以物换物,以命换命!我终于知晓那股眼神的含义,在那里面,是对药的渴求,而我,无关紧要,祁景羽是这样,川安也是,甚至要我去救祁景羽的祁门弟子也是,那一刻,破碎的感觉消失了,回想着祁景羽的眼神、川安的眼神、祁门弟子的眼神,那种要付出的眼神,那种眼神追到这里,没有让我停歇。

    没有要求什么,祁景羽紧闭着眼睛。眼神是从周围人身上发出来的,压迫着我靠近,不出意料,没有任何反应,金光没有出现,“是啊,应该不出现吧?”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我没出声,数柄利剑洞悉着我隐藏下的念头,还有焦躁的声音在助阵:“若是不救,你会死的更快,妖族!”这本应是我很恐惧的,他们一向这样认为,但缓缓前进的身躯将他们的肯定打碎,愤怒,浮现在每到身影的脸上,他们不再留手,剑网落下,锋利的不止是刃,还有他们丑恶的心。

    “住手!”佝偻没有将权威掩盖,声浪层层叠叠,拆散剑网,压下声势,是堂上的老人,轻松的闯进来,大声训斥起来,满堂里,只剩下老人的咆哮,祁门弟子静心听着,不知接未接受。说话间,脚步已逐渐走近,同上次一样,老人伸手拉着我走出去。阳光从屋外射来,驱散了店内的阴冷与黑暗,我观察起老人,他的模样似乎比之前更老了,黑气也蔓延过身体,可他好似不关心,向我道着歉,说完,望向我,说:“你可以离开了。”迟疑不曾有,脚步远遁,“我是不是上次救你,就对了?”我从远处抛下问题,老者摇摇头,回答的干净利落:“无知的死比无知的生更可恶!走吧,救与不救,是你的选择,小羽子,我会保住的!”声音渺渺,在逐渐遥远的距离里,终成身后青烟。

    夜已经很深了,皇城里人烟静了,不知怎么来到这里,我抬头,清辉洒下,映着长戟的寒光和侍卫的冷面,我站住,侍卫恫吓着让我离开,没有动,侍卫不再废话,长戟刺来。长戟未到,皇城里的惊呼已震耳欲聋,长戟被阻止,寒光清冽的映照着月光,照出飞略而过的身影。侍卫分辨出飞走的人,也分辨出在她手下的人,顾不上我,转身,上报禀明,尽速救援,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我是在他转身的时候离开的,熟悉的味道没有让我迷失方向,熟悉的痕迹引领我到来,停步,看看,头顶的字,我认识:丞相府,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环绕的层层回廊,名花异木,奇花异草,收入眼底,再看看,明晃晃的金字牌匾,许多人都不曾见过的奢靡,“或许,川安郡主就是这样才选在这吧?”心里念头只是闪过,川安的咆哮已在眼前浮现:“你们该死!”望到了闪烁着的光,不再思考,冲进去。剑,将我的手臂贯穿,血,留下鲜红的印记,川安的眼神里有惊愕、有不甘,唯独没有同情。她没有收起剑,松开我的手,话语凝着冷淡:“你不该来。”我想问问她,思考了很多,却只变成了一句:“你就是要这样做吗?”冷淡里迸发着火热,在我面前喷发、翻腾,“是他们做错事,就应该付出代价。”我无法相信她和我见到的是一个人,有些惋惜,又有些无力,“我看到的,只有愤怒,宁愿化身厉鬼的愤怒。”她没有反驳,这一刻,宁静被外面的声响已将打破,跪着的两人笑声越发狞历,他们高声叫喊着,通知着末日,丝毫不见笼罩在自己面前,即将盖上的黑纱。我已知无法阻止,站起身,受伤的手臂令我有些失神,步履艰难地走向川安,问道:“在庙里,如果我当时的回答是可以,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一切?”“那只是多加上你这条命罢了!”老婆婆将本已知晓的答案告诉了我,我没有理会,目光还在询问川安,她点点头,我抓住她,想要做些什么,手终是放下,我又仔细瞧了瞧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你明明只是希望他好起来。”“是他们把这个梦毁了!”声嘶力竭,没有我记忆里的半分模样,我想再救活她,“那我呢?明明你对我也可以那般温柔。”“可你是妖!”话语中的凌冽已经斩断情分,我记起了,那些分明的眼神,不再挣扎了,不在呼喊了,拔出手壁上的剑,掷在地上,转身离开。血划过剑身,敞开了大门,转身消失的时候,我听到老婆婆的低吼:“你在就知道结局,我来送你!”我再也没听到后续,门外的世界将房屋点燃,火光,映红了整个丞相府。

    “你讲完了?”长久的沉默,我看向他,点点头,算作对我的回应,我想试着询问他,但脑海里浮现出镜中的景象,仍让我抵触,无奈,只能继续看着他,留下一片空白。我们似乎都没话了,半晌,我想请他回来,一道闷闷的声音却在此刻浮现脑海,“这里也可以问,你要是不想开口的话。”是他的声音,但我仍是不想回答,紧闭着嘴,脑袋却更加诚实,声音已经响起:“我只想知道,要是你走开我会怎么样?”“会死!”没丝毫犹豫,残酷又一次揭开,心的博动似乎都停了,时间真的停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可我无能为力,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连现在也是别人挽留下的,想到这里,在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死的念头,逐渐生根发芽,他察觉到了这念头,想张口,却又止住,这一切落在我眼底,像是转机浮现,顾不上隐秘,急忙张口问了出来,他摇摇头,迟疑着说起来:“我的本意是不忍你曝尸荒野,凭我的本事,再多留你十日已是尽力。”这样的解释不仅残酷,而且令我无法接受,我不甘,对着他咆哮起来:“那你为何救我?那你这样对我就不是残忍吗?”话把气氛冷却,划出沟壑。

    “你恨他?那就让我来帮你吧!”黑雾伴着声音渗出,缠绕着化为实质,不等众人反应,我们被笼罩在漆黑中,“妖族对你的恩情,真是浪费了啊!”声音传来,雾气却开始收缩,凝成手臂,没有犹豫,抓向金光,剑光同时落下,直接将雾气斩断,雾中没有声音,剑光没有停顿,剑转,直刺出去,剑光追着黑雾向后飞退,紧紧追随着,瞬间已跟到面前,无奈,黑雾甩出两团黑气,“砰!”交击着的撞击将两者距离拉开,黑雾趁机想从门口逃走,没等离开,纷杂的剑网已拦住去路,身后也有朗声传来:“想跑,我的剑阵可不能答应!”剑阵逐渐紧逼,黑雾无法再踏出一步,身后跟来的剑没有犹豫,直接刺入雾中,黑色的雾收缩着,等到再稳定下来,黑雾中已掺入几丝红色,利剑继续推进,直接将黑雾钉入墙中,祁广元握住剑,在黑雾中走出,牵制住黑雾。

    祁广元的剑令雾淡了,逐渐单薄的雾气中,露出模糊的人影,黑雾越来越淡,奇怪的念头在祁广元心里却越来越重,果然,下一刻,那人型竟融入了墙体,不等继续追击,黑雾已从墙缝溜走,只留下声音阴冷的回荡:“哼!这次之仇下次一定讨还!”黑雾终于散尽,显露出每个人样子,祁广元收起剑,直接拉走拉走金光,开口想要阻止的我,却在越走越远的距离中逐渐晕眩,我知道,闭紧双眼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敢再颓唐,强行活动着还在剧痛的身体。冰凉感直接用全身去感受,挣扎带来更多的悲凉,我不想闭上眼,心底向着上苍祈求,离我越来越近的黑暗,还在拼命挣扎的我,最终得到回应,双脚站立在地上,感觉、色彩都从周围清晰的传递在身旁,脑海清晰地意识到了什么,可不等询问,剑一横,指向我的眉间,扔来一句:“现在可以走了?”不等我回答,也不用我回答,剑光带着我,走出医院,走进祁门山门。

    四周尽是些古老建筑,走过的每条回廊都将光芒挡住,暗淡中看不清每个人的样貌,回应间的称呼只有师兄、师弟,鸟声点缀其间,一切又向回到古早一般,等到光终于亮了些,祁广元已停在殿前,用门守打过招呼,轻轻推开门,将我引进去。刚进门,我还沉浸在场景的转换里有些愣神,富足起来的光线瞬间又被淹没,里面一团漆黑,仿佛什么都没有,飘荡在屋里的香和它想掩盖的腐败气息互相纠缠,仔细分辨,发现明显是腐败气赢得了上风,它从门内窜出,令人生厌。黑暗中,其他感官敏感了起来,我听到祁广元说了些什么,但声音也被腐败气遮蔽,没有传到我的耳朵,就泯灭了,我们陷入沉默,配合着环境,更添了几分阴森。很快,金光照亮我的身体,打开通往前路的灯,在这种黑暗面前,光很微弱,只照亮屋里的桌椅,围绕一圈,听到两声轻咳,传出声音:“好久不见!”黑暗似乎被划开了一丝缝隙,一阵清香送来木椅,它将我的身体靠到了椅子上,我知道要发生什么,虚弱地附到椅子上,金光点点汇聚,缓慢地踏上前进的路,脚步很坚定,我不知道它找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整个空间只留下他们的对话:

    “是很久,你还活着?”

    “有些人不想让我死,他们觉得我还有用。”

    “可你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对吧?”

    “小羽子死了,世上我认识的也只有你了,可他们还以为,我可以救他们。”

    “你找我来是送你一程的?”

    “是来见你一面的!”

    “我找到川安的转世了!”

    “那是你的事!”

    声音有了些许停顿,在我耳边响起,却又透着不真切的气息,我还感受到注视过来的目光,直直的,让我很惊讶,我想朝感受到的方向注视,声音又适时地响了起来:

    “他和你很像!”

    “那是曾经的事了,你不也落到和我同样的境地,被所有人需要,可他们不管你乐不乐意。”

    “我已经管不了了,你会救我吗?”

    “这不是救过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沉默,该死的沉默,黑暗中,我感受到一只手伸向金光,用力握了握,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可声音被黑暗隔开,无法听清,说完,金光已朝我迈动,每近一步,黑暗就弱一分,终于,金光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黑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着感受的深处看去,那里只剩下一张单薄的素床,上面空空荡荡,了无痕迹。

    我不知说什么好,气氛不仅是沉默,更显尴尬,突然,门被打开,门外,祁广元朝我身后张望着,仔细地揉揉眼睛,还是接受了现实,双手无力垂下,让开了门前的路,回廊里依旧阴暗着,可是人头攒动,我迈开的脚,一步也未动,无数双眼神就已从四周将我锁定,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表情,再将这些表情收入眼睛,就会发现它们全都在表达着一个意思:愤怒!愤怒的波涛层层叠叠,在其中率先跳出的人,已经张口大喊着:“你今天休想离开!”利剑群反射着光,驱散阴暗,每个人、每柄剑都做好准备。

    雾,一开始是一点点,后来,扩大成一面,当我被雾紧紧包围的时候,剑光终于纷纷落下,耳边骤然炸响的声浪中,我听见祁广元的声音,他在说:“快走!”我不知这是什么情况,雾,没有散去,声音,已消失不见。

    脚步不敢有停顿,剑声、人声在身后,都没有停顿,林间稀疏的光照亮前方的路,也阻断了最后的生机,黑雾延伸面前,让人明白前路的危险,利剑锋芒染尽,将后路的生机彻底断绝,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只有慌张地立在原地。“哥哥!”黑雾中传来声响,改变着所有人的念头,利剑不再废话,两式剑法分袭左右,黑雾躲也未躲,雾气凝拳,以硬碰硬,树叶纷飞,两名弟子飞速后退,剑光也在此时加剧,黑雾传来轻笑,再次凝拳,重击震碎剑光,铺就了一条血红色的路,黑雾蔓延,团在血路之上,雾愈来愈黑,将林间的光全部遮住,也将我笼罩其中,黑暗中,一声声呼唤,张开我被黑雾遮蔽的眼,眼前出现了女孩和少年,少年笑嘻嘻的,手却握紧了女孩的脖子,呼唤声越来越小,淹没在黑雾中,爆发般的声音里,“住手!”声音退散,少年脸上也浮现出不快,把女孩丢向一旁,直视那团金光。“你们的目的无非是不想让我救那个老人家,现在他死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不快依旧没有从少年的脸上褪去,反而加重几分,没有停止,拳头重重的轰在金光脸上,力道将金光直接打飞,金光推到了我的身旁,身子颤巍巍的站起来,迎接着少年的眼神。“要怎么做是我的事!”少年恨恨地说着,“你忘了那些事了,可我记得,你本可以引发他身上的毒的,你没做,你可以放过他们,我不可以,我用这丫头的命来警告你,你是妖,我们是家人!”颤抖着身子,发出怨毒的声调,少年此刻已化成厉鬼,雾气凝成爪子,奔袭向金光。血,滴落的声音很轻,颜色却很鲜艳,我瘫软着的身子再次倒下,望着渐渐失去平衡的身子,望着面前狰狞的面目,倒下。少年没有停下,雾气汇聚,直指金光,黑暗中,很轻的一声,“破!”像是划开一道缺口,将光投射进来,刺眼的光中我看到一道笔直的身形,散发着惊天的气势,那股滔天气势将少年撕开,就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少年还难以置信,望向那道身影,说:“滔天剑意!不可能!”树林里宁静的鸟声又将人拉回现实,呼吸愈发困难,我望着金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死亡,我很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可他摇摇头,轻轻地将手附上,令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原谅我!”这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七个月后

    “简直是奇迹啊!”

    “那孩子真的好了?”

    “真是什么事都有啊!”

    七嘴八舌地争论,簇拥着小女孩离开,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她触摸起医院外墙,她再也不用进来了,“嗡嗡!”树上有什么东西在吵,她放眼望去,是一只蝉,小女孩觉得有些吵,紧跑几步朝父母赶去,蝉仍在背后嗡鸣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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