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

作者: 不算讠 | 来源:发表于2022-08-31 05:58 被阅读0次

    爷爷还剩的日子不多了,亲戚们都开始朝着二伯家聚集,母亲给我打了视频,镜头对着床上那位枯瘦的老人,我客套的喊着爷爷好,我听到母亲把手机塞给了那位老人,我听到那位老人说,栗子呀,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爷爷耳朵不好。我何尝不知道这位的情况。

    小学时,父母在城里打工,母亲怀着弟弟在躲计生办的人,我跟着两头的长辈住,整个小学换了四所学校。我记性不大好,20几年来反反复复回忆着那些不经意甚至完全不重要的瞬间。但我始终记得外婆和奶奶走时心中悲伤的区别。

    我最最敬爱的外婆走得很突然,她一生受邻里乡亲七大姑八大姨的爱戴,在村里口碑甚好。我不记得和她在一起呆了多少年,但所有关于外婆的故事都是美好的。我希望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位可以一辈子怀念,赞美的人,在漫漫人生长途中,他一直存在心中,你抬头望天,可以祈盼他所在神位的庇护。外婆走后,我常常站在老家大阳台上,对着满天繁星许愿祈福。那时候太小,许的愿望是考第一名,但我时常是稳坐第二的宝座。如今,我住在城里,站在家里的小阳台抬头也看不到满天繁星,天朦朦胧胧,我也甚少许愿了,天上的那位或许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是一个奇人,我学习了小半辈子,也学不会她曾经的本领。如果天上还有神的职位,她应该执掌中国古老的故事和匠人的创造灵泉,那是她擅长又乐于传承的。她讲故事讲的极好,不管是生火的灶前她添着干树枝搂着我,还是宽敞的坪中夏虫与我倾耳细听,那些老故事总能穿过时间长河停在畔边,萦绕着神秘主义色彩寻找下一代传承人,然后又悻悻而归。她制作的弹弓可以发射在高高的柚子树上,打在树叶上掉下来落在男孩子表弟的掌心,我荡的秋千摇啊摇高唱着长大要远走高飞。她走的第一天,我在梦里梦到死去的她向我索要一杯水,我舀着一杯没烧开的水递过去,那熟悉的面目突的变成了厉鬼。直到如今,在我无数的梦里,她再也不曾出现。

    高中有一年暑假奶奶去世了,我盯着棺材里慈祥安静的老人,心里说不出的悲痛,堂外锣鼓喧天,众人喜笑颜开,爷爷站在棺前半开玩笑的说,你奶奶生的好看啊,你看,就像睡着了一般。我不曾见证过没有吵架的婚姻,甚至夫妻恩爱的场面。两头长辈就爱吵架,三天两头的难得安宁,一方死了便可以消停了,只有女人永久的离开,男人才会讪讪沉默,那些平日常抱怨的话,噎在了嗓眼,她的坏便也埋进了坟墓,留着她的好供男人日后的叙说,留着她的好笑着和子孙赞美。奶奶是一个优雅的人,但我时常觉得她小气,她有一个黑檀木柜子里面锁着她各种在乎的东西,我从两边柜门的缝隙瞧见里头绿色塑料筒里塞着各色钞票,还有似乎是零食糕点类的东西,我拿着细细的铁丝钩子把绿筒勾到缝隙前然后捏着数额不大的钞票出来,末了还用钩子把绿筒推回去。我不记得那段日子偷了我奶奶多少零钱,虽如今我赚的钱可以塞满她那绿筒,但那开锁的钥匙和黑檀木柜子已经陪着奶奶在火焰里化为了灰烬。我看过奶奶拿着珍藏的糕点分给远道而来的子孙,也曾有幸体验过,只是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过期了。奶奶的爹爹听说是个地主,她小时候应该很幸福吧,后来大家都知道,地主家没落了,也不知为何嫁给了穷苦的爷爷家,日子苦的时候奶奶只能挨家挨户去讨米,她儿女众多,养活却没那么容易,夭折的也有,坚强生活下来的是四兄弟两姐妹。奶奶的爱倾注给了这些子女们,她吃了太多苦,一生优雅坚强也给儿孙们做好了榜样,在日子还没变得更好的时候,也悄然离去,而我已经不像外婆走时那样在灵前痛哭流涕了,而是在人声嘈杂中离了场。奶奶读过书上过私塾,读了九年,字也写的甚好,她的名字像诗一样典雅动听,可惜我不能像称呼姐妹一般直呼她的名字,有些禁锢让祖孙的关系始终有着不可逾越的红线。

    有些人的悲伤像一本书,满满当当的情绪,到最后是一个喜剧。电话那头爷爷盯着屏幕看着我愚蠢的脸,听着断断续续傻得可怜的问好,虽然无言但是还是点评了一下,长胖了不少吧,我很乐意的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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