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歌h
27岁的比洛多在山毛榉大街做邮差。他孤身一人,沉默寡言,不与外界往来,对工作忠心耿耿,从不请假,养一条名叫比尔的金鱼。
但他好奇心重,以私拆信件为乐。每当发现私人信件,他先带回家用蒸汽把信封打开,看后复印分类存档,再把信原封不动塞回封好,隔天投入邮箱。
在由一封封私密信件构成的虚幻世界中,体验如同连续剧般丰富多彩的他人故事,这给比洛多枯燥无聊的现实生活带来新奇、刺激,冲淡了他的罪恶感,直至彻底沉沦,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女人——瓜德罗普岛的小学老师塞格琳。她与租住山毛榉大街的格朗普雷是从未谋面的日本文化爱好者,定期通信,交流各自创作的俳句。一张美丽的照片、一手优雅的好字和一首首具有魔力的短诗,彻底俘获了比洛多。
他不仅深深爱上她,也爱上她所在的瓜德罗普岛。他读关于俳句的书,读关于那个岛的一切,他想象着与她花前月下,在塞格琳诗歌勾勒的美妙景色中,尽情享受令他神魂颠倒的梦境,希望永醉不醒。
格朗普雷因车祸去世后,为保持与塞格琳的通信联系,比洛多开始了模仿格朗普雷的疯狂生活,租住他生前的住所,穿他的和服,模仿他的举止和笔迹,练习写俳句。他请长假,足不出户,晨昏颠倒,他的全部世界只有塞格琳。
冥冥中许是鬼魂附体,只要那件梦中格朗普雷指点他找到的红色和服上身,他就如执神来之笔,一气呵成,连笔迹都是格朗普雷的。直到有一天,他被镜子里那张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的活死人脸,吓得魂飞魄散:那张脸与格朗普雷样貌别无二致。
个人以为,这本书有三大看点,一为“禅圆”所代表的神秘色彩,二为令人怀念的书信时光,三为俳句和短歌所迸发的浪漫激情。
雷电交加中,格朗普雷举着给塞格琳的信冲出公寓,想赶上马路对面的邮车,却被卡车撞飞躺在血雨交加的地面,手里的信被水冲往下水道,他朝俯身看他的比洛多费力吐出两个字,后被证实为“禅圆”。他每封信上都有一个“禅圆”标志。
同样的一幕又上演,只是这次躺在血雨交加地面、攥着给塞格琳信件的是比洛多。而那个正俯身看他的邮差,正是以前那个干净清爽、眼神清澈的“比洛多”,“从前的他正低头瞧着现在的他。”
“禅圆”是禅宗佛教的一个传统标志,与希腊的衔尾蛇标志类似,代表心灵虚空。“数千年来,禅宗法师都在画这个圆,促进人们修心,思考虚无。这个圆是一笔画成,没有犹豫,也不能多做思考,据说可以显示出画圆之人的精神状态。如果一个人思想明澈,没有任何思想或意图,就可以画出一个匀称有力的禅圆。”
总之,“禅圆”象征着圆圈、宇宙的周期性、历史总是在重复、最终总会返回起点。正如格朗普雷诗集的第一首和最后一首是相同的:“时光若流水/彷徨复彷徨/l恋恋崎岖礁石上。”时间被困在旋涡中,困住格朗普雷,也困住了比洛多。生命不断重复,新的接替者会出现,他们陷入了循环往复的死亡诅咒中,就如响尾蛇咬着自己的尾巴。
有点神秘,有点惊悚。不太能理解这个“禅圆”所代表的宗教和哲学意义,但比洛多陷入这种诅咒,似乎正应了那句话:“好奇害死猫。”英国《卫报》评价说:“古怪且迷人的结局,让我想起卡夫卡。”
抛开比洛多私拆信件的卑劣和不道德,书中的描述会将读者带回久违的书信时代。年轻时,谁没有给恋人写过信呢,寄信、盼信、读信,那份焦灼、喜悦、渴望与憧憬,是电子时代的年青人所无法体会的。
比如说,比洛多“把信塞进口袋前,先闻了闻信封上散发的橘子香味,把信揣在贴着心窝的口袋里,强忍着看完的冲动。他要把快乐留到晚上,滴上几滴甘菊油,点上几根蜡烛,在唱片上放一盘心旷神怡的爵士乐。然后启开信封,将信轻轻拿出来,欣赏里面的内容。”比如说,为缩短等待周期,平邮改快递,不等回复就寄信,这样几乎每天早晨都有一封信放在门垫上。那份喜悦快乐让人怀念远逝的青春。
最后说说俳句和短歌。日本俳句是三行17个音节的短诗, 而短歌是俳句的古老祖先,第一部分是17个音节组成的三行押韵诗,第二部分是额外的对句,两行7个音节。俳句传递的是理智,往往涉及对自然的观察描写,而短歌感情充沛,情趣高雅,适于描述复杂的情感。
有评价说,“俳句是传播微光与颤栗的诗。” 它短小的句势、白描的语言,却有着悠远深邃的意境。比如松尾芭蕉的那首千古名句:“闲寂古池旁,青蛙跳入水中央,扑通一声响。”脑补画面,你会看到什么?
《孤独邮差》这本书中有大量优美浪漫的俳句与短歌。如果说这些俳句是一盏盏沁心的茶,那些短歌便是一杯杯燃情的酒。当比洛多觉得用俳句描摹自然景物的书信不足以表达他内心对塞格琳与日俱增的挚爱与思念,他写起了短歌,并得到对方同样挚烈的回应。他们在那些充满情色的短歌往复中隔空拥抱,他们相互在对方身体里,他很肯定他们同时到达高潮,并在激情澎湃过后喁喁细语......
比洛多第一首短歌:“有些花仿佛/历时七年方盛开/漫漫时光长/我渴望倾诉衷肠/爱你至地老天荒。"
塞格琳回复:“闷热的午夜/潮湿床单轻柔地/裹着腿和臀/为寻你迷失自己/我是盛放的花朵。"
法国《费加罗报》评价说:”这是一段两个从未谋面的人之间的灵魂邂逅,极大地展现了书信所具有的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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