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黄昏,高瞻拿起他的酒壶,他从中喝了一小口的酒。品尝过酒的醇香后,他又继续在他家后院磨他的刀。他的刀是雪亮的,可是却已经很久没用了。
他是一个刀客,这年头刀客的日子不好过啊!又要忠于侠义,又要养家糊口。虽说他在方圆百里小有名气,却依然不能让他过得自在。
因为他没钱!
他酒壶中的酒也见了底,“何以解忧?”他摇了摇头,又继续磨他的刀。
这时前院有了敲门的声音。
已经重重地敲击了三下了。
“大哥,有单子接了。”高三章兴冲冲地从前院跑来,很是高兴地说。
听了这话,高瞻磨刀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2
高瞻徐徐地从后院走进他招待客人的厅堂。
来客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杀一个人。”
“哦!买凶杀人?你应该去找杀手才对,我可是一个刀客。”高瞻说。
“你的确是一个刀客,可同时你也是一个刺客。不是吗?”
高瞻毫不惊讶地说:“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前几年你以你刀客的身份作为掩护,可是刺杀了不少的人啊!”
“你也说了,那是前几年的事……”
“可你骨子里的血从未冷却。”来客不给高瞻多说的机会,“这几年你为了你的女人甘愿做一个真正的刀客,可你看看,你这几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虽有名气,却招人排挤,最后无单可接。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可你的女人和孩子呢?你总不希望他们一直都陪你过着每天都吃不饱的生活吧?!”
来客在高瞻家里看了看,接着从怀里拿了锭银子放在旁边的桌上,“我听说你的孩子也才刚出生不久,这一锭银子,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高瞻扫了一眼那锭银子后问:“那么你想请我去杀谁呢?”
“月下逢,倾心。”
3
听到倾心这个名字,高瞻挑了挑眉。
“怎么?有难处?”
“没有。”
“那就好。”
“只是这价格可不低。”
“这是当然。”
少许时间后,两人谈好了价钱。
高瞻提醒道:“别忘了交付订金。”
“我知道你这儿的规矩,明儿我就把这订金给你送来。”来客拱了拱手说:
“告辞!”
4
“大哥,”待来客走后,高三章很不理解地对高瞻说,“你怎么能接这个单子啊!”
“为什么不能接?”
“他要杀的可是倾心姑娘啊!”
“倾心又如何?就因为你和我为她倾心?”
“大哥!这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
高三章知道高瞻口中的不够是什么意思,他也清楚再争论下去也无法改变高瞻接下单子的事实,于是他很是伤心地坐在旁边,默默地想着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
高瞻看穿了他的心思,“走吧!我们去月下逢。”
高三章先是眼前一亮,后又失望地回答说:“可是我们没钱。”
高瞻指着放在桌上的那锭银子说:
“谁说我们没钱。”
5
月下逢。
高瞻就这样饮着酒,他眼中只有酒,而对于其他的花红,他只不过是匆匆地一瞥,再无然后。
高三章心情比刚刚好了不少,他也等待着,等待倾心姑娘的出现。只有那每月十五圆月之时,倾心姑娘才会在楼台上弹奏,但今天,正是本月的十五。此时,外面的圆月已经高高升起,可倾心姑娘却迟迟未现。
高瞻喝完他杯中的最后一滴酒说:“走吧!”
高三章恳求道:“大哥,再等等好吧!”
“好吧!”高瞻看着被他饮尽的酒壶,早晓得就少喝一口,也许还能多撑一会。无酒,上方的楼台又无人,太过无趣。若不是因为高三章执拗…无酒寂寞啊!
楼下的人也都等得有些不耐,其中一人说:
“倾心姑娘怎么还不出来?这都月上高空了,以往可从没出现这种情况。”
又有一个瘦瘦的人说:“你们说倾心姑娘不是病了吧?!”
旁边人都纷纷指责瘦瘦的那人说:
“你小子说什么呢?”
“会不会说话啊你?”
瘦瘦的那人陪笑道:“我这不是关心倾心姑娘吗?”
月下逢的主人是一个胖胖的女人,她走到楼台上边,人们的目光都移到了她的身上。她长得并不好看。若在平时,是不会有什么人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的,可是这会不同,因为人们都希望听到她那句“有请我们的倾心姑娘上场”。
胖女人拿着一把团扇对下面的人娇声地说:“哎哟各位,真是不巧,我们的倾心姑娘刚刚被一个大人物给包下了,今天是来不了了,实在是抱歉!”
人们闹了起来。
但在胖女人的安抚下也很快地平息了下来。
高三章很失落,为了等这一天他可是等了三个月,本以为可以见到倾心姑娘了,可却发生了这种事。他隐隐听见包下倾心姑娘的是个当官的,而且官职不小。又想到黄昏时分高瞻答应接下杀倾心的单子,他更是失落了。
“走了。”高瞻说。
高三章忽地抬起头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高瞻的嘴颤了颤,忽的转身向着门外走去,他背对着高三章说:“走了。”
6
“夫人,老爷又去了月下逢,听说还花重金包下了月下逢的一个歌妓。”
“那个歌妓叫倾心是吧!”
“这……”
“我问你话呢?”夫人很是愤怒地说。
“是!”
“今天是十五,我记得每月的十五都是倾心在楼台上表演的日子。”夫人冷冷地说,“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地跑回来报信,合着是老爷的所作所为碍着你了啊!”
“夫人,小的错了。”
“哼!你们这群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就迈不开腿。”夫人说完,又问身后那刚到不久的人:“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那人答:
“已经办好了,朱夫人。”
7
“夫君真舍得去杀倾心姑娘?”夜里,林娴问。
高瞻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倾心姑娘的面貌我也曾见过,我见犹怜,更别说你们这群男人了。夫君下得去手吗?”
高瞻说:“她的确是一个倾尽全城也为之痴迷的女人,很多多情的男人为之痴迷。但哪个男人不多情呢?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愿提着刀去杀她。”
“夫君这是下定决心要杀倾心姑娘了?”
“无奈之举……”高瞻抬起头,和林娴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8
次日正午,高三章月下逢门口来回踱步,他想进去,可他听说,倾心姑娘又被那个当官的给包下了。不管怎样他都是无法见到倾心姑娘的。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那么的恨当官的,却又无可奈何。
见不到倾心姑娘就没办法救她。这件事又不能告诉别人,告诉别人反而会害了大哥。大哥要保,倾心姑娘要救,他突然觉得他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于是他去喝了酒。
“三章,好多天都没见你出来喝酒呢?”
“这还用说,准是他哥没钱给他呗!”
大家伙笑笑,高三章却一个人闷闷地喝了一大口酒。
“三章,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不像你耶?!”
“别问了,喝酒。”高三章举着酒壶,又是一大口酒喝进肚里。
这中午高三章喝了许多的酒,也说了许多的话,他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倒头便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辰,高三章听到外面有了争吵的声音。那是他大哥和大嫂在争吵,吵些什么他迷迷糊糊中也听不太清。
高三章醒了过来,口干得厉害,他爬起来往嘴里灌了几口水,这才好些。他的头还有些疼,而外边也根本没有什么争吵的声音,传来的却是阵阵磨刀声。
高三章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出门就看见高瞻在院子里磨刀。高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这阵阵的磨刀声却让高三章不由地紧张起来。
高三章唤了声:“大哥!”
“醒了。”高瞻往嘴里倒了一小口酒,然后他猛然将嘴里的酒喷到他的刀上,不紧不慢地用他早已准备好的布条在刀上慢慢地擦拭起来。
“今晚就要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恐夜长梦多。”
得到高瞻确切的回答,高三章心里有股滋味很是难受,他恨不得一醉不醒。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心里也是忐忑不定。”高瞻指了指身旁的包袱,“这包袱里面有五十两银子,你带上泮儿在十里外的客栈等我,如果今夜我没去找你们,那你们也不必在等我了。”
“嫂嫂呢?”
高瞻迟疑片刻后说:“她你不必管,你只需要照顾好泮儿就行了。”
“大哥,能不去吗?”
高瞻忽地抬头看向了他,两兄弟目光相接,他知道,高瞻不论如何是要去的,只是眼中藏着些无奈。
为何无奈,高三章不得而知。
“大哥,我……”
“照顾好泮儿。”高瞻没让他说下去。
说完这话,高瞻就将刀收了起来,从后门走了出去。
“我想说的是,我酒后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高三章为高瞻略微担心,但高三章转而又想:“大哥身手那么好,就凭他们哪是大哥的对手?我这是瞎担心。”
9
月下逢。
高瞻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喝到最后他已完全不知东西。
他醉了。
他右手握着刀,左手拿着酒壶。他仰头,酒从酒壶中进入他的嘴,他的喉咙,一股辛辣,满腔热血,全都流进他的肚子里。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
钟鼓玉帛岂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
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
豪迈的诗从他嘴里吐出,他也不记得这是从哪听来的了,反正能记得的也就这几句了。
他的酒壶里已经滴不出来一滴酒了,他却大声地笑着说:“惜樽空,惜樽空。哈哈!哈哈!”
他在这月下逢耍酒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旁边的人也是见怪不怪。但还是说着他怎么老是耍酒疯,而且胖女人也不轰他出去的话。
他起身,跌跌撞撞地朝月下逢后面的院子走去,口中更是谈吐不清地说:“酒呢?酒呢?”
也不知那当官的出于何种缘故申时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月下逢,而倾心晚上也以累了为由,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高瞻当然知道这些,所以他此刻直奔倾心的院子,未有半点停留。他去过那儿很多遍,虽然他从没进去过。但他知道她的门在哪儿。他轻易躲过月下逢的守卫,到了倾心的门前。门前院里的树上有朵血色的花,很美,他却没去欣赏。
他直接撞了进去。
10
她死了。
像是睡着了一般。
高瞻醉倒在血花的尽头,两行泪光,催他断肠。
院里树上那朵血色的花也忽然落下,就此凋零。
有人来了,来人提着刀,高瞻睁开了他迷糊的眼,却怎么看也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死亡的刀向着高瞻快速走来,高瞻打了一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紧握住他的刀,与来人拼杀。
高瞻武功很高,他也的确是醒了,可他的心却死在了梦里。所以他不敌,只能退守到血花尽头。
来人嘴角微扬,似在嘲笑。
来人撕去右臂的衣衫,故意露出肩上的纹身,慢慢朝他走来。
高瞻将刀紧握,双眼红的似火。他怒了,于是他出刀了。
刀相碰了,碰出了火花,亦沾满了血花。
院里树上的花都落了,高瞻倒在她的身旁,眼中闪过最后的温柔,便再无秋冬。因为,他死了。
11
高三章怀里抱着泮儿,他已离城有十里远了。
他现在在一家小客栈里。
大哥去杀他最为之倾心的女人,不知成败。嫂嫂也不知去了何处,还留下泮儿拜托他照顾。
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天空变得不一样了,他得撑起一片天,他得照顾好泮儿。
客栈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将刚睡着的泮儿轻轻地放在床上,打开窗,正好见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前。在那马车中缓缓走出一个戴斗篷的人,看身形,是个女人。高三章不关心从马车里出来的女人,他只关心高瞻是否能来。
高三章的手已经放在了窗上,但他却停下了他关窗的动作。因为那个女人解下了她身穿的斗篷。
他呆了。
因为那个女人是他为之迷醉的女人——倾心!
恰在这时,从那阴冷的夜色里走出一个瘦瘦的人来。
倾心问瘦瘦的那人:
“死了吗?”
“死了。”
“确定吗?”
“确定。”
这简短的对话让高三章脑子一时间嗡嗡地响个不停。
“大哥!”高瞻在他心里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却又越来越模糊,他哭了。
他关上了窗。
而窗外。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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