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隍殿
岚城的天气一如既往郁郁沉沉,城尾更甚是阴雨延绵。
城隍殿外的雨淅淅沥沥,敲击着殿壁。
殿已很旧了,像座被遗忘千百载的古城。朱漆的殿门被岁月沉淀出了近乎玉色的莹黄。
自三百年前岚城大乱后,当初受尽城民崇敬的城隍殿的地位在一夜之间败落谷底。再也没有人进过殿,也没有人再信仰城隍神。
城隍殿,被人遗落在记忆中最昏暗的角落里,沦为了历史。
但,没有人知道,城隍神依然存在,就像往昔的千年里一样,一直存在,仿佛未来也会就这样一直存在下去。
—— 他就住在这座城隍殿里。
他与岚城同生,造化于天地混沌之间,也无身份,也无使命。但不知从何而起,竟然有了身为“城隍”的意识。
他本无名无姓,君亦可称他凡名 ——
兰忱。
二.旧伤
殿内。
桌上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残灯,昏黄的星火,未曾给空洞孤冷的古殿带来半分光明,反倒是添了些寂寞的压抑。
殿里其实是无需油灯来照明的,若是想,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整个殿点得灯火通明。
只是,他不想。
他知道,心里那一隅里的晦暗,是无法用灯光照亮的。
也许,永远不行。
“咳,咳 ……”
他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撼起来。额前的碎发凑近油灯,被烤的吱啦响。
喉头的铁腥气夹杂着温热溢流出最后的阀门。
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掩口,褐红的什么却已抢先一步从苍白的唇角淌下。
滴答,滴答。
惨淡地笑笑。
旧伤复发,已经是习以为常之事,似乎也已经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
……
“兰忱。”有人喊他。
他从朦朦胧胧里回过神来,嘴角的血渍早已凝干,将瓷白的面孔衬得有些病态。
“福德正神。”
他想起身,却被来者压住肩膀,示意无需。
来者福德正神,民间说法亦作土地神。
不同凡人所想的白发苍苍,步履蹒跚。那人格外秀气儒雅。按照凡人的看法,约莫也才二十余岁的样子,面白眸澈,青氅玉髻,透着股书卷气。
其人凡名唤作折笺。
他四下看看,大概觉着暗了,便一顿衣袖。
殿中亮起白炽。
“何事找我?”
折笺指指殿门。
“外头,护城河边上,在办什么城隍祭典。你去看吗?”
兰忱微微颔首,扶桌起身。
“啧,还真去?”
见他真向殿门走去,折笺声音里听不出是嗤笑还是惊愕。
“不能去么?”
他回过头,一对琥珀颜色的眼睛望着折笺。
“十有九是耍你。”
他轻轻叹气。
“都是我的孩子 —— 耍我,也罢。”
“愚拙。”
……
他转回头,再次向殿门走去。
确实是愚拙,愚拙透了。他在心里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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