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大堆女孩藏在张韶华的心里，她们就像百花一样美丽动人，任何一个都令他倍加珍惜，难以忘怀。
张毓婷，如雨后的荷花一样亭亭玉立，温柔大方。
关晓梦，如寒冬的梅花一样坚韧傲然，又如害羞草一般敏感。
范慧琴，如夏日的玫瑰一样火热多情，却总是阴晴不定。
然而，这些鲜活的人儿都被时间变得陈旧了，消失在世界的某一处。
张韶华盲目地走在大街上，看着涌入视野内接连不断的陌生面孔，深深的孤独感便如蟒蛇一样紧紧地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在人群中找到一两个昔日的挚友，与他们交谈成长的心酸，顺便将自己一肚子的苦水吐露出来，但遇到的尽是些陌生的面孔。张韶华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如同海中的萍叶，任凭风吹雨打。
同事李翔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韶华，那个薛绮有什么好的？连个稳定工作都没有！”
当时听到这句话，张韶华的脸一下沉了下来，生气地看着李翔，心里骂道：“稳定工作！稳定工作！你就知道稳定工作！”
与出生在单亲家庭为人憨厚的张韶华不同，李翔的父母是双职工。生于充实家庭的李翔从小受父母的耳濡目染，把稳定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和一名高中教师订婚，硬生生与多年恋人分手了。
“还有，那薛绮远在另一个城市，你觉得她靠谱吗？别傻了，说不定她拿你做备胎呢。等她遇到条件好的，你连做备胎的资格都没有了！醒醒吧，哥们。”
李翔的话音刚落，愤怒使张韶华涨红了脸，他满腔怒火地喊道：“住嘴！”随即狠狠地将手中的水杯扔在了地上，小小的玻璃杯被摔得粉碎，玻璃渣被溅了一地。李翔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视线随即又转向了别处。张韶华不知道自己会发这么大的火，那水杯是他前几天花了八块钱在超市买的，竟毁在自己的怒火下。八块钱啊！他不觉有些心疼了，又看了一眼将头转向窗外的舍友，他想说些道歉的话，毕竟他也是为他着想，但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极了，他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房间了。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街上既有成双入队，手牵着手的情侣，也有脚步匆匆，神色严肃的单身男女。张韶华沿着大街一直向北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后便拐进一条幽深的巷子里。相比城市的喧闹，这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好似世外桃源，幽深静谧。他沿着羊肠小道继续往前走，将一排排陈旧的红色公寓抛在身后，向右边转了一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葱郁的小树林出现在峰回路转处。这片遗世独立的树林安静地座落在城市的偏僻角落，守着一颗淡泊的心，宽容地接纳每一位来访者。
张韶华在林边的石墩前坐下，虽然此处分外安静但他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自从薛绮和他大吵一架后，他们便开始了“冷战”。今天是他们僵持的第四天，有好多次他都拿起手机，快速地按了一串阿拉伯数字，但就是没有勇气按下那颗绿色的拨号键。短信写了几十条但最终都扔在了草稿箱里了。
平时性格外向的他这几天像蔫了的菜叶一样，没有一丝精神，言语中尽是看破红尘的沧桑。连李翔都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安静了许多，经常一个人坐在阴暗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直擎蓝天的高层发呆。
张韶华多么希望薛绮能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看着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他的心变得狂躁无比，真想捡起砖块将这个破玩意砸个稀巴烂，从此谁的电话也不接，就待在这里，与外面的世界断绝联系。
他至今清楚地记得他们在电话里的吵架声。
“韶华，你告诉你妈别在家里盖房子了。咱们买一套房子吧，就在你工作的城市。只要你买了房，咱们就结婚。然后把你妈接近城市和我们住在一起。好吗？如果你办不到，我们就只有分手了！”
电话这头的张韶华沉默良久，他何尝不想在这个城市买房。可是家里那座住了快二十年的土房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屋顶已是千疮百孔。每逢雨天就得将脸盆放在地上，为了不让雨水地面地面淋湿。这座房也是他母亲的心病，在农村一座什么样的房子就代表了一个家庭的地位。这么多年来他母亲一直忍受着街坊邻居们冷漠的眼神，将辛苦打工赚来的钱全部供他上学了。在房屋鳞次栉比的村落中，他们家那座破旧不堪的屋子如同鸡立鹤群一般，随时都能引来过往路人鄙夷的眼神。
如今张韶华进了国企，手里也攒了一些存款，他的母亲终于盼到了望子成龙的那一天，精神高涨地策划重新盖房子的事情。这时候张韶华与薛绮的感情进入了瓶颈阶段。上次去薛绮家的时候，她的父母明确要求在他们结婚之前买套房子。他曾试图劝告母亲不要在家里盖房，但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现在在亲情与爱情之间难以抉择。
“如果有一个智者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该怎么办就好了。”张韶华用双手拖着下巴，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叶影子，阴郁地想着。
我该怎么选择？或许妈会体谅我们的。我应该告诉她我的想法，她是爱我的，她会习惯城市的生活的。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美好的家，薛绮会依偎在我的怀里，母亲会哄着心爱的孙子。看看，这是多么其乐融融的画面啊。
正当他陷入痴迷的幻想时，急促的来电铃声将他给拉回到现实中。肯定是薛绮的电话！我就知道她不忍心抛下我不管。他急忙按下红色的接听键，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边，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满肚子的话好像故意要逗他似的。越是着急，越说不出口。
而电话那边深沉，苍老的声音却让他火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小华啊，你什么时候和薛绮回家呢。妈把东西都买好了，只等你们回家呢。”母亲的声音分外激动，她翘首以待儿子的归来。
妈，薛绮可能不来了。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强了！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地咽到肚子里了。
“薛绮，上班忙，可能得晚几天。”
“嗯……，那好。回家时给我打电话。”话音刚落，那边的电话已经没有了信号，烦人的咚咚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张韶华走出树林，穿过小巷，走在马路上毫无目的地转悠着。迎面的一辆货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一对青年男女坐在驾驶室上，他们深情地一吻后女人便打开车门，下车后穿过马路走进一家小卖铺里。男人微笑着看着女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外。
看到这么温馨的一面，张韶华心里泛起了一股醋意。他和薛绮也有过这浪漫的时刻，只是被房子慢慢褪化了。薛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物质了，为什么就不能与我同甘共苦！他想朝着天空用力地呐喊，将压在心中的愁苦彻底暴发出来。
装有手机的口袋里振动了一下，哪里来的野短信！能让老子消停一会吗！估计又是被那个混蛋主任抓住了，那家伙一周之内连续给我发了两次违规，美其名曰：上班爱分神，经常发呆，交给的任务老完成不了。张韶华窝在心中的怒火迅速凝聚于手中，他以闪电般地速度将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准备使出全身力气摔它的时候，屏幕上的一行黑字及时挽救了这部手机的性命。
我同意去你家，明天下午去火车站接我！
这行字让张韶华如僵尸般站在了原地，他反复地看着，又揉了一下眼睛，确定无误是薛绮发来的短信后，便欣喜若狂地向公寓奔去。几天以来压在心底的痛苦瞬间消失，他觉得自己就是冲出五行山的孙猴子，摆脱了压在身上的石头山，又找到了活泼开朗的自己了。
他首先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李翔，让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薛绮愿意和他同甘共苦，沧海桑田。张韶华恨不得马上长个翅膀，飞到公寓里，他连奔带跑，无视马路边的红绿灯，迫使好几辆出租车紧急刹车，不顾司机的喊骂，依旧拼命地向前跑去。
跑到公寓楼梯口，他憋着一口气直上楼梯，方才停下脚步，重重地靠在墙上，感到埋藏在胸口下的心如高频率的打印机一样狂跳不止。汗水顺着他的发梢流到脖子，再流到背上。虽然被汗臭包围，但他依旧精神抖擞。
走到宿舍门口时， 听见李翔似乎正在和某人争吵。
“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会与徐婷婷结婚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翔歇斯底里道：“我管她什么工作。我不会和她结婚的！今天我是来告诉你们我的态度，不是来与你们商议的！”
张韶华的手轻放在朱红色的木门上，他很想推开门说几句安慰舍友的话，但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
兴奋之情有如昙花一现，取而代之的是良久的平静。街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人为何这么辛苦。答案不得而知。张韶华和李翔就是一只窝棚的鸟，经常吵架讽刺对方却又互相依靠。
“我不该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否定别人的观点。”张韶华想到。李翔只想往高处爬，虽然闹出许多笑话，可他也很痛苦，无法摆脱父母的强迫。薛绮有错吗？没有！她只想在这座城市拥有一套属于我们的房子。
孰对孰错，这说不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还得继续生活。
晚上回到宿舍时，张韶华看到李翔躺在床上一副作死的样子：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左手伸出被子，如横木一样架在床上紧握着手机。
哥们，你这又是何苦呢。干嘛把自己逼得那么痛。张韶华脱去外套，灭了灯，拉开被子躺在床上。今天实在太累了，头也痛得厉害，不到一会就进入梦乡。
“嘣—”，清脆的碰撞声将睡意朦胧的张韶华给惊醒了。以为屋内溜进了小偷，他触电般地做了起来，立刻开了灯，睁大眼睛仔细扫视了一边屋里，哪里有什么小偷啊。看来是虚惊一场，他循着声源找去，发现李翔的手机从他手中滑落掉到地上了。
真是坑队友啊！张韶华低声埋怨道。准备蒙头大睡一觉，突然想起那货的手机还躺在地上，便磨蹭着下了床走到李翔的床铺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的，还有一封打开的信息：你父母是不会同意我们的，你这个人太现实了。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个美好的时刻。
张韶华带着薛绮回家时的心情是异常沉重的。不仅是因为他们将要对那套破旧的房子，它就像一颗毒瘤一样长在他们母子的心里。另外，张韶涵明显地感觉到薛绮有意要与他拉开距离，这次见面他感觉她陌生了许多。有好几次他想拉着她的手，但她总是莫名其妙地躲避。张韶华只好不断安慰自己：“马上就要见未来的婆婆了，她只是有些害羞了。”
在这陈旧的家里，只有两件现代化的东西：一台立式风扇和一辆摩托车。
六月的天气酷热不堪，张韶华将家里惟一的风扇搬到薛绮住的那间房屋里。风扇很争气地飞速旋转，薛绮本来就偏胖，初到他家时被热得满头大汗，幸亏这台风扇，要不然张韶华就只亲自能为她扇扇子了。
吃过丰盛的午饭后，他俩在田野间散步。张韶华很久没有见到母亲这样高兴了，虽然忙活了一天但她始终笑意盈脸。他相信母亲的真诚和热情款待必定会感动薛绮。
屋里太闷热，原野上吹来阵阵凉风，所以他们散步了很长时间，聊着平淡的话题，送走夕阳，迎来暮色。
晚上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薛绮站在暮色中迟迟不愿踏进门槛。张韶华看着夜幕下的恋人，尽管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他明白薛绮很不情愿走进这个家。恋人那美丽的面庞，过去的种种美好，瞬间在他心底破裂了，继而变得粉碎，模糊不堪。
“怎么了？回家休息吧。我们明天还得坐火车呢。”
薛绮僵在那儿，很长时间蹦出来一句话：“韶华，我还有继续选择的权利吧。”
这句话如刀子一般深深扎进张韶华的空口，刺进了他的心脏。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静静地回答道：“是的，你有选择的权利。进去休息吧，明天我送你走。”
薛绮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张韶华将薛绮送进屋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时紧紧地闭上了门。
坐在院子里的母亲，眼睛里闪烁着欢快的火花，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什么时候开始动工盖房，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就是没有谈到钱的问题，似乎这些流水账都不用花钱似的。张韶华心不在焉，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嗯嗯啊啊地敷衍母亲。他不打算告诉妈妈实情，算了给她留一些美好的幻想吧。
如果一只鸟打算要高飞，你就别关着她。张韶华躺在床上，任皎洁的月光抚摸着他的脸。他怨恨薛绮，恨她太现实，不愿与他同甘共苦。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太穷，咸鱼难翻身。从小吃苦耐劳的张韶华不会缠着薛绮，乞求她陪在他身边，也不会向她发什么豪壮的誓言，更不会告诉她，他有多么舍不得她。因为他的自尊心太强了，它不会允许张韶华向瞧不起自己的女人卑躬屈膝。拿得起放得下，铁肩担道义。这才是他的男儿本色。
第二天早上张韶华将薛绮送到了车站，他没做任何挽留，只是告诉她照顾好自己。离开车站后，他将薛绮的手机号码，微信甚至照片全都删除了。生活终归于平淡。一天张韶华向单位一老师傅说道：“师傅，你说这世上有爱情吗？”
老师傅，沉默了一下，吸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说道：“爱情这东西嘛，就像迷信。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张韶华只听了个模模糊糊，半知未解。可他知道，只有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认识了这个世界，也会认识自己。
盖新房如期开工，放假那天张韶华就奔回家里去帮忙。他的堂哥告诉了他一个欺骗大家很久的弥天大谎。
堂哥憋着一张赤红的脸，喷着满口的唾沫星子，指手画脚道：“张晓雪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咱把她养这么大却顶不过她亲姐一句话。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偏去干什么传销。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往进闯！”
什么，她进传销了！张韶华觉得荒唐极了。晓雪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怎么能做出如此错误的决定。虽说她不是伯父伯母的亲闺女，但老两口待她比亲儿子还亲，打小就没受过委屈。又是供她上大学，又是托人找关系帮她解决工作。但仔细想想，这也有伯父伯母对她从小过分的溺爱有着很大关系。还未从失恋的悲伤中走出的张韶华，心底又添了一层阴影。
“就在昨天，她亲姐还打电话说晓雪已经与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并声称这是张晓雪的意思。”
在堂哥带着谩骂与诅咒的描述中，张韶华才知道原来早在堂妹上大学时，她的亲姐就多次暗中诱惑她加入某个传销组织。曾有一次，堂妹告诉他，自己找了个好工作，但就是有点冒险，成功的几率很大很大，还可以赚很多钱。
张韶华戏说道：“等你成功了，我就当你的马仔。你签合同的时候，我就为你双手递上钢笔。你渴的时候，我就双手为你捧上热茶。”
堂妹只是会心一笑，淡淡地说道：“到时只怕你吓得都不敢理睬我。”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这句话的含意，所以也没怎么多想。现在真相大白，才恍然大悟。张韶华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没有洞若观火的观察力，要不然堂妹也不会走错路。可是转念一想，连他的养父养母，几个“亲”哥哥都没能留住她，自己又有什么能力改变她的决定？可见她已“中毒”太深了。
爱情在现实面前黯然失色，道义在金钱面前折腰屈膝。张韶华边骑着摩托车边纠结，而坐在车后的堂哥还在滔滔不绝地诅咒骂着。摩托车顺着蜿蜒的公路缓缓前进，张韶华不知自己怎么了，始终心神不宁，但他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车子走完弯道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顺着笔直的马路加速向前奔去。他们的目标是镇上的建材市场，去订购大量的材料。走了大约五分钟，张韶华在准备转弯的时候将摩托车停了下来，等到前方的黑色汽车走过以后他开始掉头前进。当他将车开到路中间的时候，一辆红色的电动车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车！有车！”坐在后座的堂兄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张韶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距离太近了，被吓得大脑空白的张韶华早已忘记踩紧急刹车。他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世界进入了一团黑暗，再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马路边上，周围挤满了人用怜悯与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张韶华本能地从地面上跳了起来，他揉揉发晕的脑袋，不知道刚才生了什么事，为何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
“好像少了一个人，但我怎么想不起来呢？”神经麻痹的张韶华用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摩托车横躺在马路中间，前轮还在慢慢地转着。那辆红色的电动车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又斜又长的印记后倒在了路边，几片红色塑料片洒在了路中间。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孩躺在路边上，其中一个已经苏醒了，坐了起来迷惑地看着四周。
是车祸！张韶华如梦初醒，他的腿差点软瘫了。他无法回忆到车祸那一幕，只知道堂哥不见了。张韶华拖着一条腿着急地把周围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发现堂哥横躺在路边的青石板上。
他赶忙跑上去将堂哥的头抱了起来，用手一摸他的后脑勺全是血。手上的鲜血差点将张韶华吓哭了，他扯着嗓子喊道：“谁有手机，麻烦打个急救电话！”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脸上表情各异，却是无人理睬。那个清醒的男孩一拐一拐地跑过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张韶华一把攥在手里，心急如焚的他不知道怎么按急救电话，正在他欲哭无泪的时候，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同村人打了电话，姑姑，姑父和大伯以及二表哥都敢来了。此时堂哥睁开了眼睛，他还不知道出了车祸，想使出全身力气站起来。
“别说话，不要动！静静地躺着。”张韶华紧紧地抱着堂哥，对他说道。
亲人们硬是说服了一个心地善良的面包车司机，他们合力将堂哥抬上车里。堂哥的伤势很严重，不断的呕吐，大家都不敢耽误，赶紧让司机把车开到市医院里。
事故中那两个孩子并无大碍，被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叫来的救护车送到县医院去了。最晚赶来的交警将事故现场测量后，将两辆车子都没收了，告诉张韶华他们等待调查结果。
最后大家慌慌忙忙来到医院，主治大夫面色忧虑地说道：“病人的情况很严重，是脑部出血。他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如果能挺过今晚就会安然无恙，否则就有性命之危。”
这句话让所有人面面相觑，当大家把目光都落在张韶华的身上时，他因深感内疚而深深地低下了头。为什么不是我躺在病床上呢，我应该受这份罪的！
晚上的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母亲将责备的话都说完了，坐在炕边一个劲地叹气。张韶华跪在地上，此刻他什么都不需要，房子，存款对他都不重要了，他只牵挂堂哥能否度过难关。张韶华无比诚恳地看着昏暗的灯光照射下的那张观世音菩萨画像，在心里祈祷着：“菩萨啊，我一向不信神。可今天我就信你一次了，求你救救我堂哥吧。就算让我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祷告完后，张韶华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将地面撞得咚咚直响。磕完头后，他又重复祈祷，然后又磕头，在祈祷，再磕头……。
当他被摇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炕上，迷迷糊糊地看着满脸皱纹的母亲紧绷着脸，他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了，难道堂哥……！张韶华不敢往下想了，此时再怎么后悔和难过都已经无法弥补他所犯下的错误。为何死的不是我！老天，你还是放了堂哥吧，把我的命拿走吧！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母亲紧绷的脸慢慢松弛下来，额头堆积在一起的皱纹渐渐伸展开来。她那暗淡无光的老眼里开始闪动着火花，如同茫茫黑夜里的一盏灯。
她用责备略带慈爱的声音说道：“你堂哥挺过难关了。咱们现在就去医院看他吧。”
张韶华极力克制住如梭而下的泪水，用力咬了咬下嘴唇。
他再次看到堂哥时，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壮年汉子被用绷带捆成了木乃伊，只露出一辆困倦的眼睛。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创伤都在那双眼里暴露无遗。堂哥看到张韶华，想使劲站起来，很快被韶华的母亲阻止了，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问道：“小华，你没事吧。”
张韶华赶忙跑上去给堂哥盖好被子，笑着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现在什么也别想，累了就休息，安心养病吧。”
堂哥现在虽已度过危险期，但体质虚弱不堪，短暂的交谈后便沉睡过去了。负责照顾堂哥的伯父告诉他们母子不必担心，医生说在医院待个十天半个月后就能出院了。
离开了医院，母亲默默地走在张韶华的身后，她用慈爱的声音说道：“小华，其实那天夜里我听见了你和薛绮在门外的谈话……”。
张韶华转过身，向母亲微笑了一下，努力朝她摆了摆胳膊，想告诉她不要再谈论那没有意义的事了。看着形体削瘦，头发花白的母亲，他在心底说道：“昨天晚上，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得活在阴暗之中，可现在我又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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