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路》
文/素国花令
正文/
“叮铃铃——”
我胡乱的拍了拍桌子,伸手抓过电话接听,迷迷糊糊的喂了一声儿。
“你说啥?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半。
我叫陆铭,是个——医护人员。我的老大叫穆然,是这家医院最有名望的医生。
这通电话是一个小护士打来的,她告知我,前台出了些事,要我过去一趟。
诚然说,我现在应该在被窝里美美的睡一觉,然后起个早,喝杯牛奶吃个豆浆,街角听风,湖边看景,小区公园看夕阳,度过我最完美的休假日。
但是,因为最近医院来了很多病人,人手不足,所以很多休假日轮休的朋友都自觉上岗,以至于我这一觉在值班室趴着睡着了。
我抓了抓头发,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就急忙去了前台。老大双手插兜,沉着一张脸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峙着。
中年男人怒气冲冲的说道:“我不管,你们这儿的人开的药,我媳妇儿吃坏了,这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就起诉你们谋财害命!”
我心里一跳,戴上眼镜儿,急匆匆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人我记得,三天前他媳妇儿产检,产前焦虑非常严重,我斟酌着开了些常用药,并且一再叮嘱不能多用。
我明明记得我几乎是掐耳根子嘱咐的,按我说的份量,不可能出问题啊,哪知道这才多久,就出问题了。
男人一把揪住我的领子,说道:“好啊,就是你小子开的药,我老婆吃出问题,现在进了急救室抢救,我不管,这事儿,你要负全责!”
我一下子傻了,穆然伸手抓住他的手掰开,将我护在身后:“这位先生,您说归说,别动手动脚的。陆铭,怎么回事儿?”
我一下子安心下来,推了推眼镜儿:“先生,您先让我们看看检查单吧?”
“我呸!”男人呸了我一脸唾沫星子,“看什么检查单?庸医!像你这种庸医,就该被吊销医生资格!”
我擦了擦脸,叹了口气。
又这样了,我真不明白药盒里的说明书上那个“谨遵医嘱”,是不是需要加粗加大标红摁在病人家属眼睛上,他才能看得见?有的人的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先生,我这么说吧,一般来讲,谨遵医嘱,按我们说的去做,大多不会出现问题。孕妇身份特殊,孕期很多东西都是大忌,这些都可以查出来的。”我深吸一口气,“人我们会救,但是以为自己是医生甚至胡乱用药的,我们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
穆然扯了扯嘴角,冲门口的保安招了招手,说道:“让他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
我眼看着那男人吵吵闹闹被拖出去,低了低头,说道:“抱歉老大…又给你添麻烦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穆然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错不在你,好了,接着睡会吧,我去看看情况。”
他与我擦肩而过,白大褂的一角擦过我的手,他身上带着消毒水味儿和洗发水的味道,我一下子红了眼眶,抬手握着空拳抵在鼻尖吸了吸鼻子。
前台的小护士突然冲我挥了挥手:“陆先生,三十二房病床患者紧急情况,您去看看。”
“诶,来了来了。”
处理完,天光大亮,听说那怀了宝宝的姑娘已经出来了,母女平安,宝宝足月,身体健康,送去了婴儿房。
我抽空过去看了一眼那姑娘,她一个人靠坐在病床上,红着眼眶望着窗外。
小护士抱着病历本,叹了口气:“可怜呐,她的丈夫一听是个女娃儿,扭头就走了。”
“多照顾点儿吧,缺什么告诉我一声,我帮她垫垫。”
小护士探着身子歪头看我,笑眯眯的说道:“陆先生长得这么和善,老被人欺负呐,她老公那样讹你了,你还对她这么好?”
“她老公办事儿不妥,跟她有什么关系?”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她躺在病床上,就是我们医院里的病人,照顾一些,没什么不好。”
“是是是,陆先生说的是。”小护士弯眸笑了笑,“你又没休息好吗?黑眼圈儿好重。”
“你去急诊那边儿看看,个顶个儿都能去动物园当大熊猫了。”我无奈笑着,“最近生病的人多,大家都差不多了。”
小护士点了点头,应和了一声儿,就被叫去给其他人扎针了。我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翻了翻病历本,说道:“你刚生完宝宝,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姑娘转过头,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抬手擦了擦:“我能去看看宝宝吗?”
我推了推眼镜儿:“你先休息一下,等休息好,护士会带你过去。别哭了哦,不是有老人讲,坐月子哭对眼睛不好吗?”
“您还信这个?”她破涕为笑,随后抿了抿唇,“我打算离婚了。还有,谢谢您。”
我合上病历本:“我支持你。”
“这世界的人,为什么总要有一些世俗偏见呢。”
我看着那年轻的姑娘,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茬儿,这种装深沉的哲学鸡汤,不太适合我。
那天阳光很好,漫过窗棱,打在她的脸上,她露出一个笑,淡淡的,但是很美好。
后来有一阵子缓冲期,病人大多出院了,于是我们也难得的,有了一个很短暂的休息期。
忙碌了一天,夜晚如期而至,整栋楼都灯火通明,楼外万家灯火,楼内人间地府。
我在这家医院工作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穆然十五年,同科室的医生有一个老前辈,他一辈子都贡献给了医学,经他手的病人没有万计,也上了几千。
我们三个坐在办公室值班,老前辈正盯着手机看,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捧着热水杯笑他:“前辈在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小闺女儿拍了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给我,来来来,你看看,我大外孙子好不好看?”
那是一张一家三口比剪刀手的照片,姑娘笑得很好看,从肢体语言看,她很幸福,腹部微微隆起。
那小孩子十几岁的样子,是个小帅哥,我笑着抿了口水:“好看。诶?这是打算要二胎?”
穆然沉默着翻着医书,前阵子病人太多,大多科室的医生都是一个人顶十几个用,他眼底乌青,也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是呀是呀,她说想儿女双全,就算不是儿女双全也好。”老前辈说完,突然就不笑了,他站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灯火阑珊,蓦然开口,“我这辈子不亏欠每一个病人,我亏欠我家人。”
我叹气,谁不是呢。
护士推开门,急匆匆说道:“外环一辆公交车出车祸,送来很多病人!”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急忙跑了出去。
一辆公交载满了人,重伤者十五位,三人当场死亡,轻伤只有一部分,穆然临进手术室时吩咐护士给附近的医生同事打电话,越快越好。
于是当晚不过三五分钟,外科内科医生,值班的,在附近的,都整装进了手术室,十五个手术室的灯光纷纷亮起,护士忙碌着四处奔波。
我负责的那一台手术,是个年轻人,二十岁左右,以往我很少主刀,因为穆然在,我主刀的,都是小手术,这一次,一切都要我独立完成。
手术时长将近十个小时,心电仪器发出一声儿刺耳的尖锐声音,我的手仍在颤抖着做着心电复苏。
护士拉住我的手:“陆医生,没用了…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我缓缓停下手,仰头看着手术台刺眼的灯光灭掉,护士拉上白单时,一枚染血的戒指掉在地上。
我蹲下身,将戒指捡起来,然后走出了手术室,那是一枚女戒。
手术室外,一个年轻姑娘扑过来抓住我,一双眼睛含着泪水:“他怎么样?他没事吧?”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我的肩膀微微落下,垂头将戒指放进她手里,“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姑娘捧着戒指,嚎啕大哭起来,“他说要娶我的…我们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能丢下我…你怎么忍心啊…”
我攥紧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的护士急忙拉着姑娘安抚着,那哭声一声一声砸进我心里,没能救下人的自责几乎要将我埋没。
我迈开步子,走出了医院,天还没亮,我寻了角落的长椅坐下来,颤抖着手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双手插进头发里盯着地面走神。
一双运动鞋停在我的视线里,我抬起头,看到穆然低头看着我,一双眼睛里带着怜悯。
他抽走我嘴里的烟,挨着我坐下来,狠吸了一口:“还记得吗?我第一次手术失败的时候。要哭一下吗?肩膀借给你。”
我看着他,然后他一伸手,把我拥进怀里,紧绷的弦一下子绷断了,我像个做错事离家出走,经历了很多事之后被家长找到的孩子,自责,委屈,我抱着他只知道哭,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我真的尽力了…对不起…对不起…”
穆然的第一台失败的手术,救得是我们的同事,他被砍了十几刀,手术持续了将近一天一夜,穆然主刀,但是,失败了。
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同事的家人围过来,穆然喃喃着说道:“对不起…”
同事的妈妈眼里带泪,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的笑着:“我知道你尽力了,没关系。”
穆然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同事的家人抱在一起哭的好大声。
随后,穆然不见了。
我找遍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杂物间的柜子里找到了他,他眼眶微红,发丝凌乱,我很少见穆然那张冰块脸有太多情绪,也第一次见他这样。
我蹲下身,脑子里飞快的斟酌着怎么安慰他,到最后却只是小心翼翼磕磕巴巴的开口:“要…要哭…哭一下吗?我…我肩膀借给你。”
穆然盯着我看了半天,伸手拽住我的衣服,我那时候想什么来着?哦,对,我以为他要揍我一顿,不过他能发泄出来也好,揍就揍吧…
他把头抵在我胸口,肩膀微微抽动着,压抑的哭声砸在我心口,我小心翼翼的抬手,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前辈说,我们都要经历这一天。
那时候我不太明白,现在我懂了。后来穆然再也没因为没能救下病人而情绪失控过,但他还是会在沐休的时候,拉着我去酒馆喝得酩酊大醉。
这样经自己手送别人离开的事,原来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会觉得难过。
但,成年人的崩溃,从来都是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我哭的打嗝,穆然一根烟抽完了很久,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你都十年没回家了,我帮你请了假,还有车票,你回家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靠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谢谢…”
我家在乡下,从我工作的地方到我家,坐火车得三天,车票就在第二天下午,但当天,他就赶我回家去准备。
我住在地下室,日子怎么拮据怎么过,父亲以前做过游方郎中,他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于是出来之后我一直以这句话为警醒。
人一旦放纵了自己,就只会越来越放纵了。但母亲觉得我不在她身边儿,一个劲儿让我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以至于每次她来视频通话,我都得跑到楼上穆然家里躲灾。
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年。
三年前,父亲在一次救人途中,摔下山崖摔断了腿,等他好的差不多,我才知道这件事。
我一个电话打过去,并且说明要回去照顾他,但他说:“我儿子在外面救人,那是积德的事儿,我自己就是一大夫,你不用回来。你敢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后来我在母亲的视频里看到他,他跛着脚,拿着药箱准备出门。
挂断电话之后,我埋头哭了很久很久。
我谁也不曾亏欠,却一直亏欠着爱我的人。
八岁那年,父亲送了我一本千金方,那本书年岁很久了,他点着封面的三个墨书字告诉我,一方救人,便值千金,所以这本书,叫千金方。
那时年少不懂,后来识遍了字,便懂了。
第二天下午,我启程去车站,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归乡心切,我看着车外的风景,微微抿了抿唇。
可就在启程一个小时之后,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给我,我刚刚离开的那座城市,爆发了流传性的病征。
我看着腿上刚刚翻开几页的千金方,这本书我倒背如流,但还是喜欢抽空就看看。
我将手机上信息栏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那是要给母亲发去的消息,是告诉她,我要回家的消息。
起身拿起背包在最近的站点下车,又打了车回程,刚刚进去,封城的消息随之而来。
或许灾难早有预兆,但仍来势汹汹。
我抵达医院,推开值班室的门的时候,穆然看见我,豁然站了起来:“你不是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吗?”
我将背包放在沙发上,换上了白大褂:“我已经到家了。”
当天下午,由我们医院组织的小队,纷纷投入进治疗工作,划一部分区域为隔离区。
随着时间推移,确诊的人逐渐增多,一开始,还顶得住,到后来,就越来越难顶下去了。
而因为医疗物资短缺,不得不由我院参加治疗的医护人员发声求助。
病症明显高热不退,我们用尽办法进行隔离救治,或许是因为它来势汹汹,所以有一部分同事倒下了。
这例病死亡率很高,三个月以来开会开了几次,都讨论不出好的方案,穆然带着队,没日没夜的分析研究,观察写报告。
难得休息那一会儿的时间,我苦中作乐打趣儿他说,等事情过去,你可能就要秃了。
他叹着气告诉我说,如果秃了能找到救人方案,他巴不得一根儿头发都没有。
城市封城,医院封院,我们休息的时候地方都不挑,醒了就继续全副武装的进入状态。
我接到母亲的电话,是在第四个月的傍晚,我抽空接了,事实上我已经错过了很多她的电话了。
“儿子,妈看见新闻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最近忙,你和我爸多注意身体。”
这样的对话一天一次,有时候我没时间,就会错过,但随后就能看到她的短信。
这个夏天天气很好,雨水也都很绵长温柔,第八个月,我们得到多方捐助,各地的医护人员,均为此努力着。而就在中秋这天,我出现了高热症状,我是被冻醒的,穆然办公室的灯亮着,门没关,他趴在桌上睡着。
我以为我会有什么情绪,但什么也没有,我非常理智的找同事化验检查,并且进入了单人隔离间。
早晨的阳光很暖,我还算清醒,转头看见隔离门后的穆然,他紧紧攥着检查单,然后告诉我,我被感染了。
我冲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打趣儿道:“战友,我要退出战地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他捋了一把头发,手握成拳砸在了门上,那双眼睛含着水雾朦胧,情绪崩溃一般蹲了下来。
我攥紧了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八个月,我们送走了太多太多人了。
我在隔离病房里,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我的脑子偶尔清醒,跟大部分人一样,高烧不退,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很大,骨骼疼得不行,到后来我已经不能再走去卫生间自行洗漱,呼吸不顺。
整个医院里,笼罩了一层黑蒙蒙的雾色一般,这里啊,是生死交界。
四个月之后,这场浩劫临近终点,我因为后遗症,所以需要留院观察几天,转到了普通病房,好像回光返照一般,我突然清醒过来。
这一年,我好像走了一辈子。
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我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善意与恶意,到最后我们屏蔽了网络,一心扑在救人上。
医疗物资缺少的那段时间,我院同事共计三十八人感染,离开了战斗线,变成了躺在病床上的人。
而我,是其中一员。
或许这个世界诸多不平,但生死面前,所有人其实都没区别。
我靠在窗边,看着那些被接出去的痊愈的人,看着参加治疗的医护人员拥抱着喜极而泣,露出一个笑来。
穆然四个月没有来,但是我看到了,他成功了。
“陆先生,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穆然,他穿着白大褂,双手抄在兜里,瘦了很多,头发也长了。
他这个人对自己形象从来很在乎,看来这阵子很辛苦。
他见我久久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问道:“怎么了?”
“辛苦了!”我露出一个笑,“我们赢了。”
“是,我们赢了。”他走过来,坐到我对面,“那么,出去走走吗?”
我还没回答,病房的门被人打开,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低头走了进来,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刀砍向了穆然,我几乎想都没想,行动快过了脑子,挡了上去。
“陆铭!”
真疼啊…
我能感觉到脖子上的疼,所有的血液似乎涌了过去,呼吸都跟着剧烈的疼,我再站不住,跌倒在穆然怀里,恍惚间,我看到他出手了。
“人都救不了!庸医!!”
那是我意识消失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是庸医,除了医德败坏的人,任何一个抱着治病救人态度对待病患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是庸医…
穆然不是…
我的脑子陷入了混沌,那场梦开始紊乱起来,记忆混淆叫嚣着在眼前一一划过,四周均是一片黑暗,我竟有些分不清我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爸爸,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疾病这种东西?”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小陆,爸爸妈妈有一天也会离开你,你要记住,病会被治愈,但人心不会。”
“我是你的前辈,穆然。从今天开始,就是同一科室的同事了,我罩着你。”
“诶?前辈你…你好,我…我叫陆铭。”
“陆前辈太和善啦,总是被那些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围攻。诶,又来了,啊啊啊!!陆前辈你快看楼下!穆前辈跟人打起来了!”
“悲伤过度失控很正…嗯?你说啥?穆然跟谁打起来了?!”
“穆然!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挺聪明一孩子,做事儿不要那么冲动!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陆铭刚来这里,我总不能眼看着他被欺负。”
那时候我脑子里都是穆然,他其实是个挺开朗的少年来着,有个非常好看的女朋友,爱情长跑八年,本来快结婚了,但是他们分手了。
女孩子觉得,穆然不能经常陪她,所以,提出了分手。
那天穆然心情不太好,我拿了棒棒糖藏在身后,转角吓他。他面无表情看着我,我撅了噘嘴巴,这人真没意思…
但下一刻,他突然捂住胸口往旁边儿一歪。我傻了,咋着?碰瓷?
穆然轻笑一声:“下次别这样了,吓着我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吼,商女不知亡国恨,下一句,是啥?”
“隔岸犹唱后庭花。”
我把糖塞进他嘴里,笑眯眯看着:“开心点儿了吗?”
他呆呆的拿着糖,半晌拿着病历本敲了敲我的头:“笨蛋。”
我捂住头上的病历本,露出一个笑来:“你才是笨蛋。”
而后他的生活轨迹非常简单,工作岗位和家里两点一线,喝酒也是微醺,抽烟都很少见,大多人都觉得,他过得是养生生活,我就比他颓废的多了。
“陆铭…陆铭…醒醒…陆铭…”
我眼见着穆然站在我面前,他期期艾艾的看着我,眼眶微红。
“穆然…!”我想伸手抓他,却抓了个空。但接着,他的衣服渡上一层血色,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睁开眼,是刺眼的光线和一片的白。
“陆先生醒了!”
小护士匆匆跑出去,我只觉得浑身沉重,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呼吸机送着氧气,我却还是觉得呼吸不顺。
穆然一把推开门,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慌忙道:“没事了没事了…你会没事的…”
我想起有一年,我们两个被医闹家属拍去了视频,怒斥我们两个是一对同,只顾着谈恋爱,害死了人。
那时候我真的愁得不行,就录了一个视频,并且讲述了治疗全过程,隐去了患者的一切资料。
至于跟穆然的关系,我说:“我们是兄弟,很好的兄弟。”
后来怎么样我忘记了,那天值班的时候,穆然突然问我:“就只是兄弟?”
“是战友,也是家人。”我冲他露出一个笑,“你不高兴?”
他不说话,站起身就走,徒留下我一个人笑容苦涩,然后缓缓转头,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承认我的一些小心思,但我不敢保证他是不是跟我一样有这种小心思。穆然很优秀,我很怕因为我,把他拉下神坛。
我的呼吸开始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肺部啸鸣感格外明显。
我好像…快死了吧…能醒过来,不过是回光返照吧…
穆然这家伙会哭吗…这么多年也算见惯了生死,应该不会哭了吧…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的意识飘起来,身子格外沉重,但又觉得很轻松,我缓缓闭上眼睛,将穆然的脸印在了脑子里。
一滴泪落在我手背上,但是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我大概已经死了,只剩下那么一具躺在病床上的皮囊。
生命的担子是那么沉重,我们也终有一日被压垮,曾以治病救人为志,原来也有救不了的人…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医院是生死临界点,医者救人是生死时速。
然当白衣染上血红,谁又能救我们?
我们也不过是普通人,同样也会生老病死。
天不生医者于万世,得此志者承以万古长青。
神明不渡世间苦厄,我等愿悬壶济人间路。
——谨以此文,致敬白衣天使。
2020.01.28.灾难会过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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