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奶奶说“你去给你爷擦擦身吧。”我打好水走到爷爷病床前,看他痰挺多,拿起吸痰管给他吸了吸痰。突然病床升入半空又重重落下,我惊恐的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熟睡的孩子。我闭上眼,努力想回到梦中,却再也睡不着。
今天是爷爷下葬的日子。三周前的一个夜晚,半夜11点多,哄睡了两个孩子,我平躺在床上眼泪不自主的流。爱人走进来,黑夜中摸到我满脸的泪,问“你知道了吗?”
“什么?”我一时没太明白。
“弟弟打来电话,爷爷病危。”
心里恰如挨了一记闷棍般,憋的喘不过气。走出卧室,我惶恐地拿起手机,给弟弟回电话,手一直发抖,半天才拨通。
“咱爷抢救了姐,吐了有一小盆黑血,血压低到40多,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已经准备好要穿衣服......”对面传来弟弟沙哑的声音,我哭出了声音,对面的弟弟挂断了电话,我知道这一刻相隔三千里的我们同样的心如刀绞。
那些日子我知道爷爷情况不好因为重度肺炎已经住院,家里拒绝插管,拒绝进入重症,83岁的高龄,不想他再受治疗的苦,想让他安详的走。我很少往家里打电话,害怕听到任何有关他不好的消息,而每次夜深人静想起他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舍不得他走,想回去看他,奈何二胎女儿刚刚三个月,哺乳期离不开妈妈,爱人的工作忙碌又紧凑很难有假,疫情期间,带没出过门的新生儿无论坐飞机还是高铁都风险重重,一次次回家的念头起来又一次次的被现实扑灭。
接到爷爷病危电话后,我开始订机票,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回去看他。爱人说“回去吧,带着孩子我陪你一起,不回去看一眼一旦错过会后悔终身。”
收拾好行囊,带着两个孩子,怕小不点不适应飞机,我们坐上高铁踏上了回家的路。9个多小时的行程,18个站点,觉得太过漫长。来到爷爷的病床前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我终于可以握着他的手,俯身在他耳边喊道“爷,我是小丽,我回来了。”他虚弱的张开眼,缓慢却清楚地说道:“丽莉啊,你请假回来了……”眼泪如潮水般涌出来,已经很久不识人的爷爷,又一次清楚的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日日思想的人啊,他也日日思念着我。
在家短短的日子里,我终于有了可以守着他的机会,虽然短暂却很知足。想起儿时学医的萌芽就是因为奶奶多病,想等他们老了病了那天可以照顾他们。最终走进医院工作,然而却远嫁,相隔千里,回家的次数寥寥。每天在病房里照顾的多是和他们年龄相仿的老人,喊着他们爷爷奶奶,为他们擦脸翻身,喂饭用药。然而千里之外,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次次躺在病床时却无法走近一步。
此时的爷爷已是风烛残年,躺在病床上的他枯瘦如柴,奄奄一息,如我在病房送走的一波波老人最后的时刻一样。我找大夫给爷爷下上了胃管,我不想他被饿死。时不时的就想去给他吸吸痰,我不想他被痰憋死,我觉得每个死法都可怕,不想他去受那个罪。我想如果他是最后心脏衰竭不再跳动,好吧,我可以认。我承认的我的自私,因为不想失去他,因为还想自己有爷爷,使劲拽着他,不想他离开。
在家的那段日子,爷爷病情趋于平稳。临行前的一晚,我在他病床前转来转去,一会弄弄这个,一会弄弄那个,觉得还有好多没有做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已经晚上十点多,奶奶催了我一遍又一遍,爱人打来电话说孩子哭了等吃奶。我还是舍不得放开爷爷的手,眼泪不断流,哭着说:“爷啊,我是小丽,我得回大连了,我天天都很想你,咱俩选的这个地方太远了是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下次回来我还想看见你。”他微睁着双眼,微动着口型,什么都未能说出口。
接到爷爷去世的消息是离开的三周后,2021年6月9日凌晨2:30。虽然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这一刻依然觉得无法接受。彼时那个为我撑起一片天,对我最重要的人在这一天走了。那个早起喊我背书,教我乘法口诀,写作业低头时会在我背后来一巴掌,近视眼镜要给我配两幅,一副放书包备用,每一份证件和证书都要给我留一份复印件的人真的走了,这一天我再也没有爷爷了。
爷爷去世后我没有回家参加他的葬礼,弟弟妹妹发来的许多照片我不点开,也不想看到。我不想去真实实在的看着他躺入棺木,推去火化,甚至捡起他片片白骨。我看不到,他就活着,肯定是还活着,躺在我家那间屋子里等着我回去。
在家看孩子,忙来忙去,忙来忙去的眼泪自己就跑出来。一次次的逃避,却也一次次悲伤不已。
最近很喜欢睡觉,睡着了,想要你到我的梦里来,怎么来了一次就不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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