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夏至当天。
涯叫了外卖,他一边在书房整理着这次旅行带回的几本书,一边等着送餐上门。门铃响了,他打开门,从快递小哥受手中接过餐盒。接着,就在快递小哥刚说完“祝您用餐愉快!”,后面的“请给五分好评!”还没出口,就重重的拍上了门,把对方隔绝在外面。
涯又皱起了眉头。他一边拆着外卖的包装,一边自言自语:“送个外卖,也那么多废话。”
吃完午饭,百无聊赖。涯随便穿了套衣服,拿起车钥匙,想出去散散心。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城里晃荡着。南大街的人行道还在施工,行人被挤在车行道两边。虽是六月天气,气温却因为接连的降雨始终透着些凉意,于是行人的衣着显得纷乱,长袖长裤中偶尔夹杂着短袖短裙。涯木然地看着他们,嘴里絮叨着“就这一身五花膘也敢往出露。”他越晃荡心里越觉得厌烦、烦躁,他觉得车流、人流无一不是闹哄哄、乱糟糟。于是在过了鼓楼之后,他像逃跑一样一路向北,只盼着车少一点、人少一点。
车开过北大河,往前的岔路一边通往大法幢寺,一边通往魏家湾水库。涯心想一场暴雨过后,刚刚路过看到北大河水浑浊不堪,那魏家湾水库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寺庙又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只好将车停在路边。他没有熄火,开门下车,转身看着北大河对岸的城市,高低起伏、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映衬在轻云碧天的背景之下,显得很明亮、很清新,放佛清晨的草坪。昨晚的梦突然隐隐约约浮现在了脑海,他的心开始安静了下来。
他静静的站了好一阵子,想起很多朋友都聊起过大法幢寺里有一位法号“融照”的大和尚极善解梦。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此刻却生出一点冲动,他很想知道这个梦为什么能让自己苦求安静却经年不得的心有了一点静怡。于是他上车,向西转向,往大法幢寺开去。
甫入山门,涯便感受到一丝清凉扑面而来。院子里没有人,他觉得这份静谧实在难得,他突然有了个想法,想每天都来这里安安静静坐一阵子。他慢慢向前走着,走过了三门殿,两侧的金刚像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目光逡巡在那些黄瓦红墙和蓝天绿树的相得益彰上。未见宝相,已然庄严。他突然自心底生出一点忧虑,他害怕自己有遁入空门的念头,害怕这念头生了根、发了芽,便会不可收拾。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着准备离开。恰在此时,却听见有人说话。
“欲度众生,当何所除?”从平和、厚重的声音听去,应是一位老者。
“欲度众生,除其烦恼。”竟然是女声,声音婉转温柔兼具成熟风韵。
“欲除烦恼,当何所行?”老者继续发问。
“当行正念。”女声温婉中透着坚毅。
“云何行于正念?”老者话语中透出一丝喜悦。
“当行不生不灭。”女声听来似有一些犹豫。
“何法不生?何法不灭?”老者略略加强语气,追问到。
“不善不生,善法不灭。”女声的犹豫又重了些。
“善不善,孰为本?”老者略顿了顿接着问到。
“身为本。”女声恢复了自信。
接着他们一问一答毫无停滞,就像一个人在背诵一般。
“身孰为本?”
“欲贪为本。”
“欲贪孰为本?”
“虚妄分别为本。”
“虚妄分别孰为本?”
“颠倒想为本。”
“颠倒想孰为本?”
“无住为本。”
“无住孰为本?”
“无住则无本。文殊师利,从无住本立一切法。”
问答结束了,约两三秒之后,老者突然呵呵大笑起来。“星怡啊,看来这几个月你读《维摩诘经》还是有些收获的。想来你所学花道和茶道也颇有进益。可喜可贺,阿弥陀佛。现下你的心定了,意也定了,慧根初具了。”
涯心中暗想,原来他们问答的是《维摩诘经》。然后又想这个叫星怡的颇不简单,花道、茶道、佛学,竟然都有涉猎,而且按那个老者的意思还都算得上有些造诣。估计也是佛门中人,可能是哪里的尼姑吧。
“谢谢师傅夸奖,这些日子确实心里又平静了很多。只是……”
老者打断了星怡的话,接着说道“是非对错本来难辨。儒家有云‘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当今之世,科技之力一日千里,诸道诸法虽非过往,但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伦常旧礼未必周详啊。星怡,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初心”二字,说来容易,也真容易。心怀恻隐,仁之端也。求仁方可得仁,何必彷徨左右?”老者的话让涯呆住了,他隐隐约约觉得找到了打开自己心结的钥匙,于是细细品味着老者的话。至于老者和星怡接下来的对话,竟然就漏了过去。
“叮……”一声磬响将涯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门口的施主,相遇是缘,可有兴致进内小坐?”涯这才恍然,老者早已知道他在门外。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他赶忙说道“老人家,我不是故意在这儿听墙根的。不好意思,我就不打搅了。”说罢急匆匆转身就想逃出寺门。
“你站住。”涯方才转身,就听见星怡出来喊他。只好站定,又转回了身。
只见身形身形娇俏,一身素色的苎麻长衣却难掩其玲珑有致的身材,长衣之下是一条浅咖色的瘦腿长裤,脚上是一双半高跟的咖色凉鞋。涯强自镇定,为免失礼向星怡略略点头打了个招呼,顺便偷偷打量对方:长发及肩,略略卷曲,简单却又不失雅致的绾着;面容姣好,薄施粉黛,嘴角轻扬,微露笑意;双眼黑白分明,沉稳中透着灵动,显得颇有智慧。
“融见师父叫你呢,请进来吧。你也算是个有口福的,我今天给师傅带的好茶,你有缘,也来尝尝。”涯本来担心星怡会奚落他刚才的落荒而逃,但星怡却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向他这个素未谋面之人发出了品茶的邀请。
“好吧,那就谢谢了。”涯继续强自镇定。顺着星怡的手势,迈过门槛走进了融见师父的禅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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