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夏至后一天。
涯很久没有早起过了。因为今天和星怡有约,所以前一天晚上喝了点红酒,早早睡下。今天一早,伴着窗外的鸟鸣声他便起床洗漱。随后,他特意选了一件细碎格子浅蓝色的牧师领衬衣,配了一条驼色的卡其裤,在鞋柜里他找出那双许久不穿的咖色翼纹压花皮鞋,仔细打理一番穿了起来。随后他又从卧室的抽屉里翻出一条弓形金属扣的手工小牛皮腰带系上。他对着镜子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已经忘了上次穿的如此正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真实,这两年的总是懒得洗的牛仔裤、总是皱巴巴的T恤衫究竟是随性率意还是刻意的逃避?他忽然想起,曾经自己认真面对每个人、每件事的时候,总会对自己的仪容仪表要求苛刻,他希望尊重别人,也希望给别人留下最好的印象。但伴随着创业的失败、婚姻的破裂,他开始越来越不修边幅,开始越来越失去自我管理、自我约束的能力……
他回想起那天离开大法幢寺时星怡对他说的话“融见师父想让你明天来我店里一趟。他特意交代说,如果你重视的话就让我备好茶,用心和你聊聊天;如果你不重视,也让我不要多费心思,顺其自然。”他本想问问星怡怎么才是重视,但看着星怡戏谑的表情,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回到家后,他便开始琢磨如何才叫重视。他慢慢想起自己应该重视的事情:时间、仪表、话题、情绪、目的、礼貌……这些曾经一个个熟悉到骨子里的习惯重新再捡起来时显得生疏了许多。但他期待拜访星怡能带给他切实的改变,他希望改变是从内心就深刻起来的。于是他拿出手机,很郑重给星怡发了短信,告诉她第二天早晨上班要前去拜访她。
他看着镜子里似曾相识的自己,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然后保持着一份期待走出了家门。
星怡的店开在北郊,当涯看到这家店时,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惊讶,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城市里竟然会有如此用心设计、布局的地方。整个外墙只有玻璃和水泥组合搭配,简洁中透着些厚重,二层则用几根水泥色的长方形立柱做了简单的几何分割,工业风里又透着些禅意。店名“十境”,应是出自天台宗智顗法师的《摩诃止观》,涯心中思量,星怡以此为店名,是想说她这里是菩萨境能度苦厄呢,还是想说在这里本就可以观法拔苦呢?无论为何,他对星怡越发钦佩。他想不到如此一个弱女子竟然有这般胸怀,这般学识,这般气度。随后他想起融见师父桌上的字,原来是写给星怡的。涯一边回忆着自己曾经为慧眼、法眼、佛眼的含义绞尽脑汁的往事,一边踱进店里。
只见左手边是人造的水景,不见繁复,只有荷与石错落水中;再往里几间厢阁各具特色,或悬空仿宋,或低矮模唐,或高挑思汉;几位素装的女孩子雅致、精巧,或理茶、或洁器、或弄琴;绿植、盛花点缀其间,恰到好处;一缕檀香似有若无……
涯顿觉惬意,忍不住细细的四下里端详、琢磨。星怡早已看见涯走进店里,先悄悄拦住了一位要迎上去招呼他的女孩子,又低声给另一位女孩子交代了几句什么,便轻轻跟在涯身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走来走去、东张西望。
约莫过了三五分钟,星怡见涯越发沉浸在所思所想之中,便轻咳了一声,说了句“早上好。”
涯拉回思绪,平静、礼貌的向星怡打招呼“早上好。”
星怡还是昨天的装扮,只是苎麻长衣上的刺绣纹样由兰换竹。耳垂上多了两粒黑色的珍珠。
星怡招呼涯走进一间二楼的厢阁,二人分宾主坐定后,星怡对涯说道“看来你还是蛮重视的,今天的精气神都蛮不错。”
涯伸展双臂,左右打量了自己两眼,说道“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有人说,换个形象换个心情,这话看来是有道理的。”
“当然有道理了。相由心生嘛。”星怡笑道。
说罢,星怡开始熟练的摆弄几案上的水器、茶具,准备烹茶。
“我很好奇,这样浮躁的社会里,你是怎么做到如此淡然、平静的。而且你也是个生意人,没点强硬和激情怎么开展业务?怎么管人呢?”涯问道。
“你养过植物吗?”星怡一边往一把陶壶中接水,一边反问。
“养过,不过养的不好。”
“你观察过它们在什么时候长得最快、最好吗?”
“还真没有过。”
“你可以试试观察一下,很多植物长得最好、最快的时候是在夜里。如果同样以八小时为准,上午的观察和下午的观察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可如果是晚上的观察和第二天一早的观察,你就会发现很明显的不同。”星怡一边说着,一边将陶壶放上电磁炉,开始烧水。“就像侯凯的诗里说的‘嫩芽在夜深人静时候发出;花朵在万籁俱寂时候盛开;枝条在阒寂无声时候抽长。这就是静的力量,静会带来生长。’”
“咦?你也看侯凯的诗?”
“我也看?你看才奇怪吧?他的诗大都偏女性多一些,我曾经以为他就是个女诗人呢。”
“女诗人?他要听见这话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这个可太有意思说了。”
“你认识他?”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