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追随》中有过一段经典台词：一个二十几岁，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多半都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名作家。
不过阿猪不同，阿猪有工作——和我一样，某公司的客服。
1.
阿猪其实很瘦，甚至比170cm，65kg的我还要瘦一点，之说以大家都叫他阿猪，是因为他疯狂的迷恋猪八戒，除了头像，网名和签名中都会带有“八戒”的关键词。
“八戒前世可是威风凛凛的天蓬元帅，哼哼~”
阿猪对众人的解释，末了还不忘学习一下“偶像”的招牌口音。
其实我搞不懂的是，即便是天蓬元帅，可是天上神仙那么多，为什么单单要崇拜这只动了色心被贬下凡的“猪”？
对此阿猪总是神秘的笑笑，并不多说。
客服的工作是无聊又夹杂着刺激，无聊是因为天天打电话给客户，提醒他们账户余额不足，该转账付费了，或是因为账户的一些问题，需要改善（其实还是充值）；而刺激是因为，你更本搞不清楚电话那头接通之后的情况——
一般情况是：“我这个月不是才交吗，又没钱了？”
有些无语的情况是：“我什么时候开通了xxx？让我想想····”然后挂电话了。
还有的情况是，对面操着一口方言激动的说些什么，我跟本不知道他是在骂人还是在和我讨论业务，我主观的相信是后者，然后挂了电话。
这方面我是不如阿猪的，阿猪性格憨厚，说话也不经过脑子，所以很容易对客户产生亲和感，因此他打电话过去催缴金额的成功次数是比我多很多的。
然而，这依旧让他觉得无聊。
所以阿猪开始写小说了。
2.
刚开始阿猪给我看他写的小说的时候，我确实有点惊讶。
不是惊讶小说写的如何动人，而是意外居然可以这么随便就“出书”？
阿猪给我的是一条链接，打开之后可以看到有模有样的小说封面图，文章简介等一些基本信息。
作者毫无意外的是“xxx八戒”。
“厉害啊猪哥，出书了记得给我签名啊。”我口是心非的夸赞着。
阿猪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没签约呢···放心，等出版了我第一个送你！”
签约？我悄无声息的去百度查了查，原来，是个人注册账号就能去网站发小说了，但要真正获得收益，需要与网站签订合同，也就是获得编辑的认可，成为了签约作者，才有钱拿。
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关了网页，继续准备打电话。
虽然自己没有多高的文学修养，但就凭阿猪那几章口水白话文，想签约？做梦吧。
然而事实是我将“签约”二字看的太高端，太神圣。
阿猪再次发给我链接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小说信息栏中多了“签约”两个字。
3.
“怎么样，才写了五章，一万多字，就签约了，厉害吧。”阿猪扬了扬眉毛。
“厉害。”这次我真觉得厉害，不过是觉得网站厉害，这样的小说也能看的上？
接下来，阿猪忙着在公司跑来跑去，因为与网站签约的合同需要自己打印和邮寄，而且打印的页数还不少，如果自费的话算上邮寄费差不多要五六十了，所以阿猪开心的利用公司的打印机把合同一页页打印出来，然后找同事接订书机装订，期间有意无意的让某些同事“不小心”看到，所以阿猪除了是客服一部的员工外还多了个标签——“签约作家”。
再然后，阿猪醉心于小说的创作，经常我们出去聚会他都以回家码字为由拒绝，我发现他开会的时候也不停摆弄着手机，工作时间打电话的数量也比之前少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阿猪的电脑屏幕永远是word打开的状态。
“你看，今天我又多了十几个收藏，二十几张推荐票。”
吃饭的时候，阿猪难得的主动找我说话，还得意的晃了晃手机。
通过他的解释我知道，收藏就是读者觉得你的书看的过瘾，添加进书架准备追更，相当于加了关注；推荐票就是读者比较认可，给你投票，和点赞差不多的意思。
“那这样的成绩算不错的吧？”我似懂非懂的问。
“唔，”阿猪拿回手机，若有所思，半天才回了句，“还过得去吧。”
我觉得阿猪实际上是有些低落的。
4.
突如其来的，阿猪和部门经理吵架了。
八卦是这个社会共同的话题，很快我就从其他同事那东拼西凑得到了一些信息：
“阿猪私自给一个客户的账号做了调整，没经过客户同意，客户投诉了。”
“阿猪找经理理论，认为自己并没做错。”
“经理拿出他最近的计划表，很多都没完成。”
·····
阿猪回到座位，我之所以和他关系比较好，大概是因为我两是邻座。
“没什么事吧？”我问。
“没什么，计划没完成，加上客户投诉，扣点钱而已。”阿猪漫不经心的说。
扣钱？因为我两关系还不错，所以我得知阿猪是从农村来的，家里母亲身子不行，还有个上高中的弟弟，所以阿猪一向对钱看的很重，和普遍的农村孩子一样很节约，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是要寄回家的。
现在眼前说这句话的人，仿佛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阿猪。
“你知道吗？我的小说现在有1000多个收藏了，还有几个催更的，”阿猪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我觉得我可以回去专门写书了。”
这个数据代表什么，当时的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既然理直气壮的觉得可以“全职写作”的话，应该还是有出路的。
这个错误的观念一直延续到之后两年我亲身去写小说的时候才清楚——那点数据只不过九牛一毛。
不过当时在我看来，阿猪好像是做出了一些成绩的，因此在工作之余，偶尔也会点开他发来的那个链接，仔仔细细的看他的小说。
虽然我还是看不懂到底好在哪。
5.
阿猪走了，真的辞职了。
我时常打着打着电话，会不经意瞟见左手边空空的座位，然后通过QQ找到阿猪寒暄几句，不过他经常是过了两三个小时才有空回复我。
所以，距离一旦远了，有些人就这样走着走着就散了。
知道阿猪的消息的时候，是在两年后的一次招聘现场。
我做为客服主管坐在这头。
阿猪作为面试人坐在对面。
他并没有如他之前答应好的给我带来出版的签名书。
不过他好像已经忘记我了，面试过程就如同两个陌生人一样一问一答，其中我特意提到你有其他什么特长。
“前些年做过某网站签约写手。”阿猪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当初飞扬的神彩。
“嗯，那么有什么心得感受？”
“我觉得锻炼了我得写作能力，提高了一些文化水平···”
“不过我们做客服的，主要是打电话，直接语言沟通。”
“嗯，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客服···”
猪八戒即便取了真经，也只能封做净坛使者，却再也当不了天蓬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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