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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美又如何

不完美又如何

作者: 王有梦的下半场 | 来源:发表于2023-08-29 08:17 被阅读0次

    那个男人一直坐在下铺,看四个中年女人打牌,中铺微阖双眼的女人显见得是他妻子。当男人又一次抬头看中铺时,妻子已经枕着被子睡着了。总是这样,越是喧闹的地方她越能睡着。男人冲几位中年女人小声笑言。他把对面中铺自己的被子抱来,轻轻盖在妻子身上,然后坐下来继续看打牌。

    给她盖了,你怎么睡?把她自己的抽出来给盖上吧,夜里你会冷的。一个女人边甩牌边关切地对男人说。

    男人小幅度地摇摇手,带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她睡着不容易,稍有动静就得醒。没关系,她睡不长时间。

    几个女人同时抬头看了一下中铺,对男人说:你老婆真有福气哟,摊上你这么个体贴的男人。男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黑色的脸上全是赧色,示意她们继续打牌。

    轰隆隆的售货车推过来了,行经我们这里时,正赶上列车员的大嗓门刚刚拉开第一声。几个女人连连示意摆手,小声点小声点,有人睡着了。列车员楞了一下,不解地看看中铺,以为躺着的是病人或者是什么要员。

    在车上我永远只能半睡半醒,借助手机屏幕,看到是夜里一点半,下铺方便时,看到中铺那对夫妻的铺盖已经各归其位。看来果如男人所言,妻子没有睡多长时间。这次是丈夫睡着了,妻子醒着。看到我起床,妻子欠身看看对面的丈夫,把丈夫褪至腰间的被子拉至肩上,掖掖紧,黑暗中冲我悄悄笑言:总是这样,睡得死沉死沉。

    真是奇怪,夫妻做久了,不仅面相相似,连说话的语调都差不多。

    我上车很晚,找到铺位时那个女人已经躺在床上,那个男人已经在看一群女人打牌,但我没用五分钟就看出这一群女人中惟一的一个男人是谁的男人。其间微妙何必细说呢!

    余下的长夜仍是半睡半醒间,车厢里混浊的气味和此起彼伏的鼾声,让一直在上铺盯着车顶的我难受至极。一到这种环境我就开始绝望,开始感觉窒息,开始想自己所为何来。是呀,十年前以为自己的生活至少会有几十种上百种可能,10年后知道自己的生活只能有两种可能:勉强过下去,和连勉强都勉强不下去。

    中铺这对夫妻的恩爱一幕,刚开始目睹时还有几分感动,可长夜无眠带来的坏心情,冲走了那点羡慕,长夜最容易让人的思维抽丝剥茧,谁不知道所谓恩爱背后的复杂内容呢。

    不过,当熬到天色微明时,我早早洗漱罢坐在车窗前,对这对夫妻又有了点兴趣。因为一直没看到妻子的长相,我便以一个典型市井女人的心理揣度,那妻子若是美女,与丈夫的万般怜爱倒也般配,若不是……没容我细想下去,女人已然翻身下床,不是美女。而且天下睡眠不好的女人如出一辙,黄巴巴的脸,肤色没有水气。我对自己笑了一下,再没有兴趣看他们起床后的恩爱场景了,带上耳机,扭头向窗外。

    再关注他们时,已经天地失色,夫妻二人不知为什么事吵得很厉害,用的是可能是此车次的目的地武汉的方言,尽管压着音调,可剑拔弩张得一车厢人都在探头探脑。这就是我所能理解并且得一直身处其间的生活啊!但无论如何,让我这种生性悲观的女人看到这种情景是件残忍事,心理反差太大。昨晚上还恩爱万年长来着。一万年倒是不久,只是朝夕太长啊!

    他们居然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吵到武汉车站,让一车厢的人过足了看戏瘾。待车减速进站时,夫妻二人均是恶狠狠的模样,惨不忍睹。收拾行李时,妻子下意识地伸手至窗外试试,然后打开一个包,拿出一件毛坎肩,铁青着脸扔给丈夫。丈夫铁青着脸,脱掉外套,穿上坎肩,再套上外衣,那情形,活像让他套上炸药包去作人肉炸弹。要真是那样,不用拉线也可以引爆,两口子的火气就足够了。

    随着人流慢慢走向车门,我尾随着这对夫妻,已经没有心思看人家了,满脑子全是一整天的行程。丈夫先下车,转身,伸手,妻子后下车,抬脚,伸手,两手相交,妻子轻盈跳了下去。两手松开,仍是两张比赛着铁青的脸。

    我仍是尾随着夫妻二人到出站口,我知道这样的夫妻已经修炼到家了,恩爱于他们而言完全失去形式上的意义,深入到骨髓里了。那不经意、下意识的一件坎肩和两手相握,同两张铁青的脸一样,全是生活的最好内容。至于幸福不幸福,那全是外人无关本质的定义。

    武汉10月中旬的早晨,空气异常清洌。我的脑子已不是车上的混混沌沌,突如其来地就冒出一句谁说过的话:我不发伟言,不施小惠,要得到,便付出我自己。

    肯定是那对夫妻给我的灵感,但这句话跟人家有什么相干,跟自己有什么相干,凭什么要相信这类祖传的真理,到现在还没理清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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