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五殳师兄
每个人都有多重身份。一种是谋生的角色,我是一家企业的部门经理。需要遵守职业规则,依照指令完成分内的任务。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另一种角色是在下班后,脱掉西装领带,换上沙滩裤,走进书房,角色瞬间转换。写公众号。写简书。写网络故事。或者看书,沉思。我有一间并不华丽的屋子,拉上窗帘光线昏暗。适合写故事。双腿搭在桌子角沿,有时会抽一支烟。是洒脱不驯的角色。
常常写完一篇文字会想出门走走。以前的单位靠着生态园,晚上会去跑步。虽然不清楚健身对于延续生命有何实际意义,每个人都甘愿为美好愿望而付出行动。
住所旁4公里外有个休闲公园。徒步来回正适合运动。十一月。界于南方还不冷,夏天刚刚走。穿过热闹的街市,步入郊区,再转过一条胡同,进入了一条野外的路。道路两旁层层叠叠的树木,墨压压一团。是粗羊毫一泼浓浓的的秋意。十分喜欢,宁静的秋夜适合任何有故事的人。经历过人生故事脱胎换骨的人。心中藏了许多春秋故事的文人墨客。
最喜欢乡村,虽然住在城里。在城里挣钱,理想却寄放乡下。想象过乡村湖畔拥有一栋上下两层的度假木屋,门前是江湖河海。一条自横的乌蓬木船随波荡漾。
我想象了很多年,极尽浪漫。然而与环游世界不同,这件事可不是幻想,是有根据的。
孩提时代,家乡野外长江边有一个经营木材的九江商人。因为常常来往两地做木材生意,便在江边造了一栋两层高的小阁楼。农村荒野,又地处江边,四周都是绵延不绝的农民庄田。浩浩荡荡的江风不分日夜地吹刮,人烟稀少,越发显得小楼神秘又孤寂。对于小孩子们来说,越神秘越是期盼。想,九江佬一家人住在那样一栋漂亮的小楼里。晚上坐在楼顶,看近在咫尺的月亮,有酒喝,有风吹,有人爱。这也是羡死人不偿命的生活啊。
每次这种画面在梦里浮现,嘴角会流一大串的口水。怏怏不乐。
我记得,那年暑季。一班好奇害死猫的熊小孩在密谋之下,终于达成一致的勇敢计划。我们打听到九江佬不在那栋小楼。我们迅速集结在楼下一棵大树旁。像猴子一样沿树攀爬,侵入了小楼的领地。
我们光着脚板,光着汗淋淋的身子,流着鼻涕和口水。眼睛像猫一样发出迷人的光。我们在沙发上,席梦思床上翻滚,追逐疯闹。玩累了,不怕。冰箱里为我们准备了饼干、西瓜、啤酒、健力宝、雪糕等等神奇的东西,商人应该有一个馋嘴老婆或孩子。我们假意客气了一番后,毫不客气地争相狼吞虎咽。九江佬真是一个慷慨的好人,我现在想起来都充满了感激。
吃饱喝足,爬到阁楼楼顶,坐在窗台上远望。烟波浩渺的长江对岸,模模糊糊的九江市。一个我小时候极为向往的大都市。我向往长大后去那里工作,有一座房子,一个爱我的姑娘。
长江的风贼大,长大后去过海边,风也没有那么大。好几次差点将我们掀翻到楼下。我们这帮小混蛋紧紧相偎在一起,像是一世的兄弟。感觉阁楼是宇宙里的飞船,我们在洪荒的宇宙里。看见一些超越农村经历的宏伟的画面。似乎是长了翅膀,在空中飞翔。我记得我们热泪盈眶,我一度哽咽,不敢看大家的眼睛。
十多年后,回家乡。
特地散步来到长江边,小楼还在。还是孤凌凌地伫立在一片野地上,冬季的庄稼作物尽已枯萎,留一幅光秃秃的木杆。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作物的光秃秃的杆。小楼被包围在这群杆子中央,像是一座孤独的被丢弃的城堡。九江佬一家再也没有回来过,他漂亮的长大了的女儿可能去了南昌,可能去了沿海深圳。也可能去了国外。总而言之,不会回来了。人去楼空了。
看着它高楼起,看着它宴宾客,看着它被丢弃。破败的气息在呼号的风中,隐隐诉说着曾经的骄傲。我想,出一万块可以盘下来了吧?
讲真,假如我可以做一名画家或一个以创作为生的作家,我真的可以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践。我要买下这栋小楼,将之塑造成理想的栖身之地。白天去江边的乌蓬船甲板上画画儿。赤脚踩在细碎的沙滩上寻找贝壳,向蔚蓝的天空上飞来飞去的江鸥吹口哨。去庄稼地里野炊。把大便留给土地。晚上,敞开楼顶的落地窗。恭迎月亮来访。放江风满楼。煮一壶热气腾腾的咖啡,作诗,㝍字,歌唱。无论世界有多大,小屋有多小。它是我的,我生命中的一座城,一座容纳我在尘世流浪之苦的丰盈的灵魂。它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懂得一个顛沛半生的凡人尘世之苦。
我有一座城。一座小楼。一个世界。
但乡村终将被滚滚的历史潮流所湮没,摧毁。这座小楼也终将无所归依。它不可能在繁华的城市落脚。
城市里也有乡村,它是现代文明与原始社会激烈搏奕之下的一种暂时妥协的存在,提示着社会发展所到达的一个阶段。它终将为贵族气的城市所不容。
从现代城市发展的角度来看,城市化是历史向前的大势所趋。未来乡村景象的重现将仅存于人类寻根良知下的复古探幽的兴趣。后世代的人们将以瞻仰文物的心态来参观先辈们曾经拥有过的事物。没有敬畏,没有尊重,只有对于未曾经历过的时代的好奇。那是一种廉价的感情,随时会随着兴趣索然而消失。
失去的东西永远是宝贵的。
考古学家们四处挖老祖宗时代的玩意儿,将那些陶瓷瓦罐甚至是祖先的干尸小心翼翼地从土地里挖出来,通过各种高科技工具将其复原,以古物陈列的形式对外收费展览。还有这些年各地如火如荼开发着的古村落,人们竭力返古重回遗失的文明,然而人造的假想究竟能有多大程度接近真实的历史呢?
也许,这是人类对待遗憾的一种弥补吧。就像小时候,对于没有钱买的雪糕会在长大后不厌其烦地买着吃。可是真的还有小时候的那种味道吗?
我们都曾幻想过穿越厚重历史,在唐朝享受一把盛世的大国雄威,娶一个当时以丰腴为美的女子,杨玉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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