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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新的奶奶(三)

纳新的奶奶(三)

作者: DU杜默 | 来源:发表于2019-11-05 16:18 被阅读0次

                 

          艰难岁月里,生存只有两个问题:吃和穿。

          以我父亲的年龄算起来,纳新的父亲,我昭桐叔,应该出生在1940年左右。我母亲说,她听我奶奶说的,纳新的奶奶没有让昭桐叔和他的弟弟耽误上一天学。

          纳新的奶奶讨饭供养儿子读书的故事,四邻八乡,无人不知。

          当年,没有多少人见过这位钱家大院的四少奶奶。但,很多事情,就像自己生了飞毛腿,远近的村庄,一夜过后,没有人不知道,钱家大院,被中央军一个毛胡子脸团长血洗的故事。那可是一个真实的血淋淋的故事。那夜,当纳新奶奶被大雨淋得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她周围的是六具已没有任何生命的血淋淋的尸体,其中一位,你们已经知道,还应该算是两位。血水混合着雨水,呼呼地向北流去。钱家大院的后面,是王楼村的第三个大河(我们称为汪),也是王楼村最大最深的一条河。这条大河东西走向,长好几十米,几乎和半个村子一样长。幼年时候的我,只敢坐在岸边,望着清澈的河水,看同伴们,从树杈上一跃而下,栽进河里,半天,又从另一处伸出头来。

          这条河,现在,正无声无息地接纳着上天流下来的雨水,也正无声无息地接纳着钱家六位女性的血水,以及一位尚不知性别的胎儿的血水。

            这条河,就这样,和钱家的女性们血水相融。若干年后,这条河和钱家最重要的一位女性,还有着一份特别的融合。这,得留待以后再说。

          若干年前,一个年轻的独臂的女人,怀揣着装着饭碗的布袋,急匆匆地走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来到一户人家又一户人家。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呢?无数次,我试图在脑海里还原这幅画面。我曾经听我的母亲描述1960年前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她带着大姐和二哥,背井离乡去北乡讨饭的事。那种画面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我想,纳新的奶奶,来到谁家的门前,都应该能讨得一碗饱饭吧。虽说,那时的土地,还收不上来多少谷子;虽说,各家各户,还不能算吃得饱饭,但,省下一碗来,给这断臂的女人,远近的人们,当年,应该,是这样做了吧。

          没有人知道,纳新的奶奶讨饭路上的艰辛,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的女人,她在要饭的路上,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我所知道的,都已告诉了你们。她来到大儿子读书的学校,褚兰中学的大门西旁,一棵大树底下,悄无声息地等着她的大儿子——纳新的父亲——从学校的大门向着母亲飞奔而来。然后,捧着母亲讨来的饭,大口大口地扒进肚子里,连同他的大滴大滴的泪水。

            我没有在这所学校读过书,但我见过这所学校的大门。当年,我二哥在这里读过几年高中。母亲烙好十几张烙饼,把它们用两张笼布裹紧,让我给二哥送去。我也曾站在学校的大门口,东张西望。那些年,我是不是也曾站在我昭桐叔母子站过的地方呢?

          原来,那也是我父亲读过书的地方。很多年前,似乎也曾听母亲说过,但昨天,再次听母亲忆起往事,我才清晰地知道,褚兰中学,是我父亲和昭桐叔一起读过书的地方。我父亲是家中的独子,爷爷奶奶手心里的心尖上的娃,而我昭桐叔,除了断臂的母亲和两个弟弟,他还有什么呢?

          吃完母亲要来的千家饭,纳新的父亲,我昭桐叔,转过身回学校的路上,他会想起他的父亲吗?他会想他的两个弟弟吗?还是,就像我一样,一个劲地想知道,自己的母亲,走东家串西家,站在别人的家门前,怎样张开口,要得一碗饭的呢?

          这可能是纳新的父亲永远无法明确知道的了。他只能在梦里,在想象里,在他的泪水里,回味这一切。

          然而,有一样东西,是他清楚地知道的,也是多年以后,我也清楚地知道的。

          那就是,纳新父亲和他的弟弟们身上的一针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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