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呢?我记得小时候那里是有一座山的。
现在被开采作为石材了。
周围大大小小的石材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机器日日夜夜不停的轰轰隆隆运作,大卡车一趟一趟把原材料从大山里拉出来,再把加工好的石头一车车拉出去。
远远看去,曾经苍翠的山,现在只是白花花的一片石头。
那树呢?我记得以前那山上密密浓浓全是树。春天还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一树一树洁白的梨花。
因为采山,先砍了树。
我望着裸露难看的山骨,仿佛儿时的记忆被人砍得七零八落。
这座山,是我儿时觉得最远的地方。我问爸爸,那座山在哪里啊?爸爸说,它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时家家都是平房,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高楼林立,而且那时候也没有雾霾,那座山就清晰地立在原野之外的天际,站在家门口就可以看见它,又高又大,葱葱笼笼,绿油油一片。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摇篮,将我们这些村村寨寨温和地包围在里面。我总以为,那里就是天边。天山相接的地方,就是地平线。太阳就是从那里升起来的。我常听同学们说,他们听大人讲,那里有野猪,有松鼠,有刺猬,还有狼。
我时常望着那里,感觉那里就是一个神秘的动物园,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幻之境。
然后有一天,爸爸骑自行车带我去了那里。那座山,那座我幻想了许久的山。自行车滚动着两个轮子跑了好久好久。我从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但现在想起来,似乎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那天早上出门的,到那座山脚下时,太阳刚升上山头。
爸爸指着一个方向跟我说,我们的家在那边。我望过去,看不到我们的家。它是那样小那样远,它隐藏在一片一片的村落里,隐藏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中。在那晨雾中,有我的家,我的妈妈和妹妹。而这座山,却从未被隐藏过,它是那样大,即使有浓雾,也能看到浓雾里它朦朦胧胧的幽暗的轮廓和影子。
山脉连绵起伏,站在山脚下,仰起头,感觉那山好高好高。
其实那山很好爬,虽然高,却有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通往山顶,山上有泉水,脚边有映山红,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和野草,山上很热闹。一路上我幻想着松鼠在枝头爬来爬去,野猪在树林里里蹿来蹿去,刺猬在矮林子里溜来溜去,还有伺机攻击人的狼。一路上欢快,但也心惊。只是许久也并没有看到松鼠野猪刺猬,当然,也没有狼。山下有人家,是不可能有狼的吧。狼,估计早就在山里灭绝了!
爬上山顶,我惊异的发现,山的那边,是更广阔更绵延的山。原来,这里并不是最远的地方,最远的地方还在大山之外。一山比一山高,我们一直看到的,不过是山的外衣而已。
回到家,我仍喜欢站在家门口看山,可如今,我眼中的山却是跟以前不一样的山,它更真实更亲切,虽然还是那么远的距离,我却觉得更近了。我理直气壮地跟伙伴们讲,山的那边,还是山!
后来我长大了,我就离家越来越远了,而家与山却在我的心里慢慢靠近,最终融合成一个符号。那是一个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望眼欲穿的符号。我终于明白,儿时那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过是我离开家的第一步。在以后很多很多的远行里,那一步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短,却也是那么重要。
我惋惜它如今的模样,我怀念它曾经的美好。可是人类进步的脚步是历史无法阻止的,任何东西只要与利益有关,就会很快被消蚀掉,哪怕那是一座大山。
我在回家的路上,跟的士司机聊天,聊到那座山的凄惨,他说,放心吧,别人估算过了,那座山上的石头,至少一百年才能被人开采完。
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不在那里长大,我的家也不在那里,它只是我眼中看得到的遥远的一道风景。我只是不忍心,因为它是我童年的一个梦,是我儿时念念不忘的期盼,我又怎么忍心看着它一日日被蚕食掉呢。
我不知道这座山在这里多少年了,但我知道这座需要一百年才能被铲平的大山必定是大自然沉淀许久的结晶。它如同一个摇篮,遥遥地守护着我们。而如今,被它守护过的人们,忘记守护的恩情,反倒残害起它来。它将会一点一点消失,直到了无痕迹!
那远远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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