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冏

我们单位初十上班，一上班，就意味着我的年就过完了。

趁着初九日，大家还在老宅，就让哥哥联系了东哥和李总一行。年前他们就一直叨叨要进来玩。

东哥是槛外之人，是我哥的朋友，我们在他身上看到向善和不争，偶尔也去他道场喝喝茶，醺醺香。李总和我曾同事过，以前他在公司做销售时，是东三省的区域经理。当业绩如日中天时，毅然辞了工，与他哥哥姐姐开了物流公司，几年后，他们的公司成为当地物流界的翘楚。

东哥他们不喝酒，在主宾台坐了。我们几兄弟，陪着李总和小黎的爱人小周在另一桌整酒。

一上席，哥哥就聊到当年我们去桂林全州接亲时的喝酒风俗：一围桌酒友用二两的瓷杯喝酒，每杯酒碰四次务必喝完，要喝完四杯后，才允许抽烟及吃饭……李总说：“既然三哥是全州的女婿，就按那边的规矩办。”

我一听，不禁暗叫了一声苦！当年我们一干人，一天奔袭六七百公里，回程时，除了司机和新娘（弟媳）是清醒的，其余全都东倒西歪，还没出全州地界，就下车吐了两回。看来当地酒桌上流传的“没有三斤半，不走全（州）兴（安）灌（阳）”那句话真实不虚。

他们带了四支酒过来，看了一下，53度，大哥起头，大家喝了第一口，哥哥连说好喝，我不禁心里犯了嘀咕。早些年，为了村里的水源，他曾替村主任挡过五六钢化杯的小烧。一身孤勇喝急酒是他的强项，也是我们的隐忧，一旦开头他说酒好，大概率就会奔着“无畏”而去，收拾残局的，通常是我和弟弟。

斟到第二支时，几个人的话就多起来。另一桌的小黎，和我们家还有过一段渊源：话说当年父亲盼女心切，当母亲第三胎临盆时，特地请了专业的接生医生来，全不像母亲生哥哥和我时全由他自己剪脐带。当医生在卧室向外报来：“又是个骑马的”后，父亲门也不进，走了。

小黎爸爸和我父亲做过同事，他们曾动了“易子而养”的心思，但小黎过来住了三天后，此事因故搁了浅。现在，小黎也是左一声右一声哥哥叫着我们，多了这一层，今晚和她爱人小周，喝得就更有厚度。

喝酒人爱找趣，每一个共鸣点，都是挑拨情绪的理由，金句频出，酒樽满溢，不知不觉中，李总要赶着回城见客，于是便罢。

几兄弟送走他们后，只见古榕下的戏台上，一众乡友正围坐木头烤火正欢，我们上去派了烟，乘着酒兴与大伙忆旧起来，一时暖意融融。一乡友说，有你们几兄弟在，比唱戏还热闹！要不，你们给演一个？

是啊，酒后不仅上脸，连说话的哲思都富于跳跃，在他们看来，酒后的我们，兴许可爱极了。左右一看，老弟不见了，想是去找乡党喝茶去了，他常在村里混，人缘广，不像我们常端着。

戏台外，冷雨正飘洒，在射灯下纷扬翻飞。我可不想把良宵都托付于戏台，成为别人眼中的角色，于是撇下正海侃的老哥，踉踉跄跄往康宁门而去。这几天阴雨，太阳能路灯已是偷懒罢了工，八九点钟的农村，到处静寂得让人慌神，好在酒劲还在，心神坚定。

小卖部门口处，照样是围坐烤火的人群，他们热情招呼我加入，和同学旧友闲坐，围着那个弯曲半透的老根，烟向时左时右，时光快慢差参。消闲的慢时光，正应了康宁门的那幅长联：生于斯长于斯父老二三人静坐谈谈世界，出相友入相友儿童四五辈闲来话话农桑。

正天马行空间，大姐发来语音，说大哥在沙发睡着，怕他冷着，让我回去。一看手机，此时已过了零点！糟了，除上午用于能量阅文点赞，时间竟悄悄从指逢溜走了，真有点怅然若失。于是与众人再小坐了一会，起身辞别。他们说，平时都舍不得坐这么夜，你回，我们也准备散了。

离了火堆后，天愈发冰冷。四周漆黑，细雨飘在火热的额头上，舒服！于是打亮手机照明，不曾想，手机一晃就没电了，于是一脚高一脚低往家的方向往回走。黑暗处，一条不明事理的犬在吠，难道它也知道我喝高了？真担心它会从某个角落向我冲来。这时我想起了《水浒传》中武松被犬追落水的狼狈，眼里搜索可有木棍或石头防身……

到了家门，前排的射灯暖光四溢，小院已是静无声息，卧室门都关了，正要掏钥匙开门时，却发现大门钥匙落院内的车里了，看着冷冰冰的铁锁头，可把我难住了：高声叫唤怕吵醒已睡着的家人和邻居，弟弟应还没回，可又不想再去招惹那条不友善的犬。手机偏又没电，不锈钢门虽不高，可尖利的排齿，对于酒后混钝的我，是个考验。压低声音叫了两嗓，全落春风里了，没个响应。

于是在门口的黄皮树下徘徊，真想有心灵感应的家人出现，可惜没有，只有爬墙一条路了。做下这个决定后，观察地形，目测围墙高度，若放在年少时，这根本不是事，就怕酒后失手，可不是玩的。被传为笑柄不说，还要遭受皮肉之苦。

好在，树下的石凳给我上墙提供了便利，踏上石凳后，我一手攀着墙头，一手抓着树枝使劲，就上了墙。屁股跨在墙上骑了几个来回，往下跳又觉得太高，还是爬着下稳妥，双手用力抓着墙头，几个蹬步间，成了！

进来后，把锁打开，为弟弟留了一扇门。四下找哥哥不见，推门已反锁，应是睡了。

刚才一番操作，酒醒了一大半，沏了一杯浓茶备渴。蹑手蹑脚上了木阁楼卧房，小梁还在《学习强国》呢。却不敢把刚才的冏样告诉她，免得那招致埋怨，埋汰了今晚的好酒，哎，不对，是昨晚。

春节又将落下帷幕。年节里，每一段和酒较量交手的日子，是那么欢实又虚无，多少悲愁欢乐，靠它排解和资助。在它前面，我们永远是孩童，看来不能任性。

小饮才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