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读奈保尔的小说。几周前,在媒体上看到了奈保尔去世的消息,斯人已去,留下文字供读者凭吊。
《米格尔街》是奈保尔的成名作,原以为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其实不是,这是一部长篇小说,用短篇小说的形式写成,每一个小章可以独立成篇,放到整本书里同样是故事的整体。这不是结构上的讨巧,是一种深思熟虑。把情节独立成一个个故事,人物之间有千思万缕的联系,就是这种细若游丝的联系才让小说成为一个整体。
这本书奈保尔用一个正在青春期的孩子的语气来写,这其实挺难。成长的代价就是回不到过去,但奈保尔呈现了一个男孩的世界与视野。这是一个男孩眼中的成长街道。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都不简单与纯粹,在一个少年的眼里,这些人与事组成了成长的记忆。
每个人有无奈也有梦想,那个想把诗歌卖4分钱的乞丐,那个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木匠,那个生了八个孩子的女子……奈保尔像画简体画,把这些故事都惟妙惟肖地写出来,他着墨不多,语言极简,但每个人的故事都生动有趣、立体鲜明。就那么几笔,就刻画了一篇生动的故事。看似作者没用丝毫力气,写过故事的人都知道,这背后全是功夫。
其中一篇的开头,把我震慑住了,拿着书,一时有点缓不过劲来,在那里琢磨,怎么有人能写出这样生动极简的文字,那刻的震撼至今仍让人感受到余波未消。真的是写得非常好,那刻我感到了词穷语尽,在语言文字面面,并不是人人能随心所欲。那篇叫《母性的本能》开头是这样的:
我猜劳拉保持了一项世界纪录。
劳拉有八个孩子。
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
八个孩子有七个父亲。
这才要命!
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五句话里的事实清晰,又有点逗趣。有人怎能把语言运用得如此之好?我试图用自己的语言写出这几句话的意思,一写出来发现是一盘散沙,全无奈保尔的紧致和机智。他紧紧地抓住文字这根绳,把它捋得平直,中间不能有凸起和弯曲,直得光滑平顺,像一根油亮的手杖。这需要每天打磨,用心地剔除杂质,还要保持应有的警觉。
这个开头,我读了许多遍,每读一次都觉得更好,我想删去一个字不可能,想增加一个也不好,这些字不多不少刚刚好。这五行,也像一个短小的幽默小品,先说保持了一项世界纪录,读者肯定要好奇,是什么纪录?劳拉有八个孩子,哦,原来是这样,刚想松口气,但作者紧接又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确实如此,孩子多的人到处都有,但奈保尔又抛出“八个孩子七个父亲”,还没等读者回想过来,紧接说:“这才要命”,读者马上就疑云四起,劳拉怎么会和这么多人生了这么多孩子?满满的故事啊,看到这里,可能都想迫不急待地要读下文。
但我不是,我反复地读这几句话,一遍遍地看,怎可以写得这样好?没用形容词,没故弄玄虚,平实直白,却趣味横生。这应才是最好的表达或者是最好的表达之一。奈保尔这几句话可以成为写作的典范,告知读者如何才能写一个好故事,应该怎样去写一部小说。
奈保尔的语言精巧辟透到一语中地,看完后觉得语言好到这样已经是无法超越了。在一个篇章他写到:“巴库太太的体形会让人想起秤砣,实际上她满身横肉。她要是把两手垂在身体两侧,看上去像一对括号。”秤砣和括号,这么形象、让人会心一笑的语言,真是很难再想出第二个比喻恰当的描写这巴库太太的体形。奈保尔是如何想到秤砣和括号与巴库太大的体形有那么一丝莫名的联系呢,这是灵光闪现,还是他早胸有成竹呢?不得而知,反正我们看到了美妙的文字。
奈保尔打开了一扇窗,让我发现窗外的风景是如此之美,这让我更加有了兴趣,探头向外望,期待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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