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祁夫人死活不同意,才将香儿多留了三年。
祁夫人病逝没多久,这个风雨中飘摇的家彻底的不成样子。
瘦的只有骨头的祁老爷脾气却暴躁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香儿很快被王地主家领走了。当年,村子里祁家因为祖上出过大官,加上还算个书香门第一直看不起王地主这样的农民地主,所以,王地主是亲自上门来看热闹,耀武扬威,这时候祁家祖宅也已经卖了,一家五口挤在一间偏房。
广州开始打仗,人心惶惶,连年欠收,不少村民也出去混饭吃。说的难听点,就是要饭。福生拿了个破碗,肩上是个讨米袋,走出门的时候,光秃秃的院子里被太阳照得白晃晃的,他回过头,禄生和麟生都一脸巴巴的看着他。才三岁的麟生已经懂得找野菜,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是长得粗壮,衣服裤子都是福生一直传下去的,裤腿已经明显的短了,露出黑黑的一节小腿肚。娘死了,姐姐走的时候抱着三个弟弟大哭,对着福生说,你现在是老大了,弟弟们就交给你啦!同村一起上路要饭的根叔又催了,走吧。福生抹抹眼泪,转过身去,这时候麟生跑出来,抱住哥哥的腿,也不哭不说话,就是死死的抱住;用一双倔强的眼睛看着哥哥,福生好像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不走不走,要走,带麟生一起走!这下,禄生也跟来,抱住另外一条腿。福生抬起头看看根叔,他这一走,两个弟弟非被鸦片鬼老爹卖掉不可,要不也会活生生的饿死。根叔不做声了,太小了,一个七岁一个才三岁,这一路穷山恶水,时局又动荡,哪里都没有活路。福生牵起两个弟弟,也不作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屋内,祁老爷仍然在床上。好像不过是还有呼吸的尸体,活生生的腐烂。
连年战乱,素有鱼米之乡之称得湖南也是遍地饿殍。可喜的事,就算是要饭流浪,三兄弟竟然也活了下来,而且还长得粗粗壮壮。乡下人命贱,可是再苦也能活下去,就好像贫瘠的土地上的树,能活下来的总是生命力最强的。再艰难的日子,也能默默地咬着牙忍下活下来。所以,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们,隔三差五的生病,补药吃的比饭还多的老爷们,也不见得能有多长寿,尤其是战乱岁月,浮华过后,繁华散尽,除了留在脸上岁月的痕迹,还有什么能说得?那些拿着炒来炒去的故事,并不就是最精彩的吧?
麟生五岁的时候赶上百年罕见的大寒天气,大年三十前几天,两个哥哥拖着小弟弟往家中赶,口袋里是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口粮,偏偏途中麟生感了风寒,没钱看大夫,缺医少药,一天就倒在路上。福生禄生急得上串下跳也没有半点法子,只好在一间破庙里暂时呆下来。也许是麟生真的命大,福生讨来些姜片熬了汤,又东检西凑的弄来些破絮裹住他。阎王那里因连年的战乱,可能人满为患,所以麟生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三兄弟也不敢拖延,继续赶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团聚的时候,他们还要敲开一家家的门,讨点粮食零钱。有时候,遇上院子里有凶猛的狗,福生就会将两个弟弟护在身后,然后突然蹲下去抓起什么,好像扔石头似的,一般会将狗镇住一会儿,然后要趁这个时候大声唤个主人说些吉利话,这样才能讨些饭。切不可轻易打狗,否则饭讨不到是小事,自己被狗咬了还会被打一顿或者赶出去,闹不好小命就没了。
等到兄弟三人回到家中,已经快要出霄了,祁老爷瘫在床上,被浓痰卡在喉咙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听见如破风箱一样的有点歇斯底里的呼吸艰难的从那张满嘴黑牙的嘴中呼出吸进。福生用讨来的米熬些稀粥 ,尽管这样,还是倒不进却一点米水了。大概又拖了个三五天,祁老爷就撒手走了。虽然这个做爹的不像样,可做儿女的却真伤心的痛哭了几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