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尘心中沮丧,对甄默龙高声说道:“甄大叔,这法子行不通。”甄默龙也有些气馁,叫道:“这鬼林子实在可恶,早晚我要将这些破竹子一个个全砍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若敢砍断一竿竹子,我就斩你一条胳膊一条腿。”甄默龙道:“你一根竹子就能值我一条胳膊一条腿?真是岂有此理。”
那声音道:“在我眼里,你一条命也不及我这一根竹子贵重。”甄默龙竟不生气,道:“姓甄的一口气砍它十几根,你就算武功再高,也没那么多的胳膊腿好斩吧?说起来我还赚了呢。”说完呵呵大笑,竟然颇为得意。
李轻尘与甄默龙相交甚久,知道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从不肯轻易服软。虽然他限于资质,只学会了翻云覆雨三十六式,也不算是李随风的记名弟子,但以他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经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和万弢、谢无病他们比起来绝不稍逊。
那人说要砍他的手脚,甄默龙竟然连一句反驳也没有,只是在嘴上讨些便宜,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实在是惊世骇俗,甄默龙连反抗的心都免了。李轻尘不用猜也知道,此人定然是翠微真人无疑。
甄默龙又道:“方才我轻尘侄儿不是把一棵竹子砍倒了吗?你要是真的心疼竹子,干么不去把他的手脚也砍了?”
翠微真人道:“他砍了我那株戊辰山泽损,一剑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把他困在这‘伏羲干支阵’中七天七夜,让他尝尝没饭吃没水喝是什么滋味,然后再一剑杀了他,为我的戊辰山泽损报仇。”
原来这“伏羲干支阵”乃是翠微真人的师父将伏羲六十四卦和十天干十二地支相结合,花费了十六年的心血才培植出来这片竹阵。其中阴阳生克,水火互济,再与不同的干支相配,变化繁复精微,共有七千六百八十种变化。无论什么人走进这片竹林,若是不经指点,根本没法走得出来。
即便真有精通阴阳八卦变化的高手,想要彻底悟透这其中的生克变化,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做到。
只是这竹林中除了竹子之外别无其它动物植物,又有谁能不吃不喝在里面坚持十年而不死呢?
甄默龙道:“你是因为轻尘斩断了那竿竹子,让它无法吸水汲养,只能慢慢干死,因此要让轻尘也尝尝这种滋味?”翠微真人道:“正是。”甄默龙怒道:“你这老道平时看着还好,没想到竟然如此恶毒。”
翠微真人冷冷地道:“谁让他砍断我的竹子的?”甄默龙道:“那你放了轻尘,杀了我给你的竹子抵命好了。”翠微真人道:“冤有头,债有主,谁砍了我的竹子,我就杀谁。”
甄默龙还想争辩,李轻尘扬声道:“甄大叔,你别急,让我再想想办法,这竹阵未必困得住我。”翠微真人冷冷地道:“你若能走出这竹阵,你砍断我的戊辰山泽损,可以既往不咎。”
他随即叹了口气,道:“损下益上,其道上行,损而有孚,元吉,无咎。今年正好是戊辰年,山泽损啊山泽损,难道真的是你命中该有此劫?”
他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这小子砍断了山泽损,原本罪该万死,只是从这卦象上来看,难道我不但不应该怪罪他,反倒是他做了件好事不成?”
李轻尘没想到这里的每一根竹子竟然还都有名字,他虽然知道戊辰是天干地支,却不知道山泽损乃是伏羲六十四卦之一,对翠微真人说的那段卦辞也是似懂非懂。
但是他听到“其道上行,损而有孚”这句话时,眼睛突然一亮,当即飞身跃起三丈多高,在一棵竹子的竹节上轻轻一点,又向上蹿出一丈多高,身子已经站在一株竹子顶端,顿时将这整片竹林看得清清楚楚,那两间茅屋此时正在自己的右前方二十丈之处。
李轻尘心中大喜,脚尖在竹梢上一点,身子如一头大鸟般直向茅屋扑去。此时他身在竹阵上方,再不会被林中的竹竿以及路径所迷,三个起落间离茅屋已不足两丈。
只见左边的一间茅屋外面站着一个人,身材魁梧,一脸黑髯,正是甄默龙。他远远看到李轻尘踏竹而来,又惊又喜之下大声喊道:“轻尘,好样的。”
要知道李轻尘这办法虽然简单,但这竹林中的竹子每一株都高达四五丈,竹枝末梢又极为轻软,如果没有绝顶的轻身功夫,就算能想到这个法子也绝对无法办到。
李轻尘见到甄默龙安然无恙,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脚尖在一个竹梢上一点,向甄默龙扑了过去。耳边忽然听到一声轻“咦”,三道暗绿色的暗器无声无息地向他的胸前打到。
李轻尘眼光敏锐,看出这三道暗器只是三片翠绿的竹叶,心中不禁一惊。竹叶又轻又薄,翠微真人竟然能将其当做暗器,而且来势既快且劲,这份“飞花摘叶,伤人立死”的内功实在是惊世骇俗,难怪能和邹鹤鸣、九嶷神尼并列当世四大高人。
此时他身在空中,无法腾挪闪避,当即双掌伸出,左手二指夹住了一片竹叶,右手三指将另外两片竹叶夹住。只是竹叶的来势极为强劲,虽然被他夹住,却割得他的手指隐隐作痛。
耳边又听得翠微真人“咦”了一声,似乎对李轻尘的武功颇为诧异,紧接着又是六道竹影掠过空中,分打李轻尘面门和腹部六大穴道,势道比方才那三片更加凌厉迅捷。
李轻尘双手一振,手中的三片竹叶电射而出,与袭向他腹部的三道竹叶撞在一起。此时袭向他面门的三片竹叶已经近在咫尺,李轻尘早已深吸了一口气,呼的一声将凝聚在丹田的真气喷出,那三片竹叶刹那间犹如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冲之势立止,轻飘飘地落向地面。
李轻尘的前冲之势受阻,耳边竹叶破空的啸声再次响起,十二片翠绿的竹叶分为四组,分别向他的左右肩头和双腿打到。
迫不得已之下,李轻尘突然变得头下脚上,双手各从竹枝上抓下一把竹叶,随即将几十片竹叶一同掷出。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那些竹叶全被翠微真人的竹叶割得粉碎,飘飘扬扬地从空中落下。
李轻尘心中叫苦,若是此时翠微真人再出暗器,他胸口真气已浊,再也无力腾挪还手,势必为对方所伤。没想到一个声音从右边的那间茅屋中响起:“好小子,不愧是李随风的徒弟,武功果然了得。”
随即屋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只见他身材矮小,头顶还够不到甄默龙的肩膀,身穿一件青布道袍,头发和胡子根根如雪,但面色红润,肤如婴孩,一双眸子清亮明净,到底有多大年纪李轻尘却看不出来。
此时李轻尘已经落在甄默龙身边,向他俯首拜倒:“甄大叔,轻尘救援来迟,您受苦了。”甄默龙将他扶起,上上下下打量着李轻尘,笑道:“一年多不见,你小子又长大了不少,没想到武功练得这么俊,恐怕十个我都打不过你一个人啦。”
他虽然和李随风、李轻尘同住在雁荡山,但生性喜动不喜静,往往在山上待不了几天就要下山去各处走动,因此对李轻尘的武功进境并不十分了解,只觉得每见他一次他的武功就会突飞猛进一截。
一年前他下山游历,后来被太乙宫所囚,又被翠微真人困在茅屋之中,每日闲来无事,和翠微真人讲武论事,谈说江湖上的奇闻异事,除了身无自由之外,日子可说过得极为逍遥。
他早就知道了翠微真人和李随风之间的过节,心中一直为李随风担心,他倒不是怕李随风敌不过翠微真人,只是这“伏羲干支阵”高深莫测,若是李随风深陷其间,多半难以自拔。
没想到今日李轻尘来到这里,虽然费了些周折,竟然走出了这片竹阵,已经大出他意料之外,况且还三次挡住了翠微真人的“翡翠镖”,恐怕他一年之前还无法做到。
甄默龙在惊喜之余,心中暗暗佩服李随风学究天人,能在短短七年之间就将李轻尘培养成能与翠微真人相颉颃的绝世高手。
当然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李轻尘本身天资过人,学武又勤奋异常,就算是李随风武功再高,教授的手段再妙,也绝对无法这么快就将李轻尘培养成才。
他在心中暗暗感慨:存孝大哥,寒梅大姐,你们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而且青出于蓝,比他爹当年更加厉害。你们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李轻尘向甄默龙行过礼之后,立刻转身对翠微真人跪下道:“晚辈李轻尘,拜见翠微真人前辈。”翠微真人袍袖一拂,李轻尘只觉得一股劲风暗涌而来,虽然并不十分强劲,但绵绵然汩汩然,似乎无穷无尽,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要随着这股劲风站起来。
李轻尘心中暗想,这道家的玄门真气果然厉害,别家的内功犹如狂风暴雨,虽然势道凌厉,但总还有隙可乘,有根可断,而翠微真人的劲力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心念起处,将归墟真气布满全身,一面不动声色地与翠微真人的劲力相抗,一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他甫一站起,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差点向后退出一步,连忙气沉丹田,硬生生将身子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同时深吸一口气,将胸中被搅得不住翻涌的真气缓缓压下。
翠微真人的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李轻尘能够脱出“伏羲干支阵”,还可以说是仗着脑子灵轻功好,又受了自己无意中的指点才脱逃出来。可是他此时竟然能不动声色地接下他八成功力的太乙弥空劲,年纪轻轻便有这份功力,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对李轻尘道:“方才你身在空中,我攻你不备,算是占了一点便宜,只不过你最后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拿几十片竹叶挡住了我的十二片翡翠镖,没能做到以一破一,以十二破十二,实在有点投机取巧。暗器这一项咱们就算是打了个平手好了。”
李轻尘没想到翠微真人方才竟然意在比拼暗器,心中暗叫侥幸,不过翠微真人的点评极当,李轻尘最后的确无法将他的十二片竹叶逐一破去,只能以多打少,其实和群殴没什么区别,真正的高手绝不屑于用这种方式取胜。
如果被李随风看到了,不但会说李轻尘缺少大家风范,说不定还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并且罚他在大龙湫瀑布下面承受大水冲击,不冲到身无片缕、赤身裸体不得回去吃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