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23.剑君先生乡下的院子)
昨天晚上,落雪问我,保剑君在微信群里么?
很急切。
她是《北京诗派》编辑,一位黑龙江诗人。
我沉默了。
我知道,和我一样,她被保剑君的作品给感动了。
过了很长时间,她回复了我:
刚通过你的微信朋友圈里的文章,知道了保剑君先生离世了……
可是,他的作品太好了!
是的,他的作品太好了。
这样敷衍着,我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蜡黄而安静的脸。
说实话,我和保剑君并不熟悉。
2007年6月,文联的一位朋友打来电话,普通话中夹杂着方言,语速缓慢又不失温暖:
如果方便,有一个文学圈的会议,请参加一下。
末了,他说,他叫保剑君。
我到了会场,认识的人并不多,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的人坐在什么位置。
我坐在一个角落里,听着大家的发言,随手翻起桌上的文学刊物。我发现了保剑君的名字,他是编辑。
后来,通过这份当地的刊物,我读到了保剑君的一些作品,但都不是精读。
由于工作和写作充电的缘故,我平时的阅读范围主要集中在系统思考、平衡计分卡等经管类的书籍,文学类的书籍很少,《诗刊》《星星诗刊》只是在劳累之余捧起,也很少参加宁夏的文学活动,更不用说是投稿了。
2017年6月,我和保剑君通过微信成为了好友。说是好友,也不多联系,只是手机对面的某个人罢了。
大概是7月吧,他向我约稿。
当晚,我赶紧回到了书房,收了心,坐在电脑前,在QQ上彼此通过了认证,再次加为好友。我经常进贺兰山,就整理了一组与此相关的诗歌发给了他。
我们都是很无趣的人,我发送,他接收,除此以外,没有过多的话。
一个多月后,保剑君打来电话,说8首诗歌全部发表在他们的杂志上,没有做任何改动,让我在方便的情况下去文联拿赠刊。
下午,我去文联。
我选择了一条村道,车子在缓慢地行进,我把音乐开到最大,似乎这样就能让贺兰山听见。
在文联,几位编辑正蹲在地上给邮件贴地址。
我说明来意,一位女士送给了我两本杂志。
我看到了自己的《贺兰组诗》。
路上,保剑君发来短信:稿费用微信发给你。
回到了单位,我打开微信,收下了保剑君发给我的红包,突有歉意:应该去办公室拜访一下保剑君,感谢他的知遇之恩。
9月的一个晚上,宁夏的几位诗人在银川聚会。
凭着照片上的印象,我很快认出了沉默寡言的保剑君。
那晚,他穿着暗蓝色方格短衫,皮肤黝黑,脸消瘦;眼镜后面,眼神平淡。他就那样坐着,安安静静,又很投入,宽容地接纳着众人的喧嚣。
大家在酒精中度过,只记得保剑君说要离开,我们才起身,与他握手道别。
他的手有力,握着温暖,握着实诚。
我想着,我们离得不远,会有机会,安静地坐下来,感谢他,然后一起说出诗歌里的低微和疼痛。
这样想着,我就释然了。
半酣中,我向身边的诗人打听保剑君。
他醉醺醺地说,剑君是的哥,晚上还要拉活,不要为难自家兄弟。
我恍然大悟:原来,剑君是一个没有自己办公室和办公桌的人啊……
12月17日早上,保剑君离世的消息慢慢在微信圈里扩散,像贺兰县金贵镇联星村11队保剑君家门口的河面,在冰封中传来断裂和破碎的声音。
12月23日,是个阴天。
早上10时,我见到了郭文斌、查文瑾、阿尔、马玉明、苏小桃……大家从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岗位赶到乡下,还有许多不熟悉的朋友,他们正在赶来,正在不约而同地赶往乡下,赶往乡下的小院。
保剑君不在家,他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院子外徘徊。
没有风,寒冷却步步紧逼。
抬头,看见了枯枝,看见了枯枝上的喜鹊窝,在寒冷中,四处透风。
低头,看见了门口的黄土,浮于地面,被蜂拥而至的脚步踩踏,低微,安详,无怨,无悔,像剑君并不熟悉的脸,蜡黄,酱紫,安静……
回到家里,我慢慢读保剑君的诗歌。
这是诗人查文瑾女士通过自己的微信公众平台推送的一组诗歌,读到了保剑君的《写给迟到的雪》,瞬间被一种力量击中,善意而又猝不及防:
她就在那么遥远的地方
怀抱着无边的荒寂
不急着盛开不轻易诉说
像这个冬天里
她酝酿已久的一首好诗
火候已到,只是慢在了时光的后面
我相信天空的最深处
定是她积攒一生的感动
而此刻,那些逐渐安静的尘埃
亲眼目睹了这场旷世的凄美
是的,这个冬天,大雪迟迟不来。
然而,另一场雪,早已堆满了我们的头顶。我终是明白了为什么站在那家小院:原来,我们并不陌生,我们离得很近,有一样的疼痛、一样的窘迫、一样的低微、一样的善良啊......
在联星村11队,面对即将枯竭的河,我想起了自己2016年11月13日写的《大地》,也许,这是我送给剑君的礼物,可是,太迟了,迟于一场雪:
大地老了,无精打睬
我坐在它的对面
暗自流泪
如果它死了
谁来叫醒
沉睡的村庄,和来不及跑掉的
森林
凌晨5点,我打开QQ和微信。
我和保剑君仍然是好友。
我们仍然无趣地面对。
对话框里,一片空白,雪白雪白的空白。
天亮了。
我要给落雪说一声:
剑君,手里无剑,他是君子,是好人。
2017.12.24.
贺兰山下足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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