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达这座南方城市的时候,天空正飘着小雨。我拖着行李箱,按照地图上指示的方向前进。
每一座城市都有属于它的独特气息,容城的夏末秋初,是多雨的。可这南方的潮湿并没有丝毫扰乱我的心情。我甚至有点雀跃地,大口吸吮这种被雨水冲刷后树木和泥土混合着的茂密气息。
临行前,我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了父母实情。从母亲皱起的眉头来看,这又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决定。父亲只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去做你想做的吧。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母亲还是不情愿地往我的包里塞了两瓶炒辣酱,并且红了眼睛。
颜欣表姐比我大三岁,从小因为不在同一个城市,两家走的并不近。大学毕业后,她在上海一家外企公司工作,已经做到了高管。没几年和一直恋爱的学长结婚了。一切也算是顺风顺水。
可两年前,她经历了离婚,辞职一系列的变故。她说自己需要开启一段真正属于她自己的新生活。用我母亲的话说,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堂堂的高材生要去开咖啡店。
可我知道,那才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只是我没想到,她的行动力这么强。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光。这家''壁虎咖啡馆”出炉了。
这是时隔一年后,我再一次见到颜欣。我们欢快的拥抱了彼此。她的长卷发自然的垂到肩头,还是那么漂亮,比之前更增添了几分妩媚。我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气味,她用的依旧是那款花香的洗发水。这令我感到很安心。
在我们的童年里,颜欣一直是大人口中的榜样。样貌好,学习好,品质也好。作为我们家族最为出挑的成员,我甚至找不出她什么缺点。如果说我的这个姐姐拥有顺顺遂遂的前半生,那么这突然生变的两年,就是人生的转折点了。
“人都有命这种东西吧。”我妈这么说的时候,我嗤之以鼻。女人啊总把一切解释不清的事归结为命运。可生活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是吗?
童年的时候,大爷爷去世时,我们几家亲戚全都聚在一起。颜欣作为大姐大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子。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颜欣刚刚上初中。那算是我们第一次很正式的见面。
那时候我们都小,白日里只是和小弟弟和妹妹们在玩耍。那天夜晚不知不觉,就跑到了一间帐篷里。那帐篷静悄悄的,面前有一个盖着白布的人躺在那里。门口几个大人在说话,并没有留意我。
我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想抗拒想回避,但腿像是被钉住了不听使唤。我盯着那张白布,这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们给大爷爷鞠一躬吧。” 我懵懵懂懂的说好。然后她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那一刻我仿佛知道,这就是亲情,我们虽然不熟悉,也没怎么见过面。可我突然很想哭。因为一位亲人的过世,我第一次明白了这世界还有死亡。
她没有一蹶不振,我知道她不会,因为她在我心里就像一棵树,总是那么坚韧那么有力量。
颜欣租了一套距离咖啡店只有十五分钟的两居室。而我成了她的室友。
我一直以为,房子的存在目的是为了居住,而并不是要拥有。如果租房能够满足生活需求的话,为何还要用努力的后半生来还房贷呢。
“咖啡馆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名字?” 我有点好奇的问她。
“壁虎可是坚强的生物。” 她神秘且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当我睡在颜欣为我准备的铺着还带有洗衣粉香味的被罩的床上时,一切仿佛梦境。
之前,我从未想过会与咖啡结缘。它完全是我随意生活中的点缀品。忙碌的办公室茶水间,散落一地的粉末,和各种口味的茶水混着搭配一整天的生活。在那样紧绷着神经里,午后的咖啡和茶水都只是解压的工具。你无法品味它的美好,也没那个时间。
而当你走进一家咖啡店,这感觉会完全不同了。
阅读一本喜欢的书,伴着音乐,被香醇的苦味包围着,你会找到难得的宁静。但即便是那个时候,我也只是满足那片刻的愉悦。从未想过这种愉悦可以保持下去,因为现实生活通常没有那么浪漫,不允许你一直逃离。
而我,终于真正的踏进了一家咖啡馆。要与之相处了。咖啡店的不远处,有一个湖,也算是附近的一个小景点。附近有几个大学。那一条街的两边是各色的文艺小店。风景环境都不错。
咖啡馆有两层,下层有吧台和六张桌子,上层是木质阁楼。一面墙上挂着小星星灯的装饰。装修精简,欧式田园风。没有过浓的色彩,整体呈暖色调。
每天上午九点半开门。但直到中午通常会有几小时没有客人。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我和颜欣在打扫好之后,会坐在门口的小桌子前晒太阳。
这闲散无聊的生命形式,让我想起第欧根尼,他用颇为无理的让一位国王闪到一边去,只因为他挡到了自己的阳光。只有阳光,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当整个店内弥漫着浓浓咖啡香气的时候,我才渐渐从那种不真实感中跌落,也许这意外的逃离是不错的人生经历。我体味到了久违的安心和放松感。我希望它会久一些,久到我再也不想启程。在这里生活的第一周,时间都慢了下来。我和颜欣相处的非常融洽。
这天颜欣收到了一条短信,从早上便开始开心的打扫起来。她和我卖了个关子,说有特别的人要来。对于颜欣来说很特别的人,我在脑海里的大数据搜寻了半天也没得出答案。岁月让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变得没有那么多了。
直到临近中午,一个穿着蓝色宽大的卫衣,理着寸头的男孩在门口冲我招手时。
“嗨。嘉宁姐。” 我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究竟是谁。
颜欣的弟弟,颜柏宇比颜欣小11岁,名叫颜柏宇。他在H大学年经济管理,今年大一。
初三的时候,颜欣的母亲又怀孕了。当时颜欣非常逆反了一阵子。弟弟渐渐长大后,颜欣去读了大学,家中的颜柏宇反倒一直是独自一人长大。因为时间,将彼此分开了。
对于独生子女的我来说,有时候会把自己孤身一人的相处当成习惯,更多的时候没有一个同龄人在自己身边长大,变得有些梳离。自然,有时候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父母不在的情形。只得把这个日期无限的往后拖延。
之后,颜柏宇成了这里的常客。我和他也渐渐熟悉起来。
“嘉宁姐,给我弄个喝的吧。” 这天,他又来店里蹭吃蹭喝。
“咖啡?”
他直摆手:“别了,还是给我拿个可乐吧。”
“怕苦啊。” 坐在一边的颜欣笑道。
“那个美式,我真的是无法下咽。”他皱着眉头。
“你这样子,怎么追陆景宜?”颜欣打趣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姐,你说什么呢。’’
颜柏宇脸红了,紧张的有点结巴,连忙给糊弄过去。
作为咖啡店的员工,我渐渐对咖啡有所了解。许多人都如同小颜一样,对那深色如苦的汤药表示难以下咽。过去的我,习惯加了牛奶的拿铁,我能体会小颜显然比我更吃不了苦。
很多咖啡店都推出手冲咖啡,品种很多。哥伦比亚,危地马拉,肯尼亚,曼宁等等,这些咖啡口味不同,它的醇香度,酸度,都需要细细品味。而加了糖和奶的咖啡就会淹没它的原味,不过也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这位陆景宜是他们隔壁艺术学校的美术系系花。而她喜欢的咖啡种类,小颜同学很难接受。真是爱可乐的大男孩啊。
晚上,我和颜欣聊起小颜的初恋。
他喜欢这个女孩已经快半年了,但还没表白。
我觉得学生时代的恋情还真的挺美好的。但是颜欣嘲笑我的恋爱智商为零。“你也不想想有几个初恋能成功啊。”
可即便不成功,那也算是有关青春的美好的回忆。
“你现在看到的可都只是表面。爱情可没那么简单。”
"颜欣,你是不是还对那件事….’’
我也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和她聊离婚的事,还是最好闭口不谈。因为据说离婚的原因是姐夫出轨了。
颜欣笑着摇头,"我没有对爱情失望,只是小颜性格里泛着傻气。他没那么容易明白啊。’’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这点你也是。
颜欣对于我和她弟弟的评价就是你们都犯着傻气,虽然我可有点不想承认了。但其实就是太容易被人看穿心事,凡事直来直往。要知道在这个社会里可不是什么适宜生存的好性格。
可这个世界有各种人,有精明的人,有善于伪装的人,自然有人更愿意表达真实的自己,不想活的这么累。尽管会面对很多问题,但难得活的自由自在吧。
“小颜追的这个陆景宜可不简单啊。”颜欣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看好陆景宜吗?”我问。他们口中的陆景宜,是个有点高傲的女孩。可若不是对小颜没有半分好感,断然也不会有后续的交往。现在还是朋友,所以一切都还挺有希望的。
“不合适。” 颜欣摇了摇头。
“怎么着不合适法。”
“我就怕,我弟他太傻,当了备胎都不知道。”
“这还有正主呢?” 我来了兴致。
颜欣撇了撇嘴,一副你等着看的表情。
“如果你这么确定的话,为什么不劝劝小颜。”
“我劝他?为什么要劝。爱情这东西,必须自己摔个遍体鳞伤,否则不会回头的。况且,这又是初恋。八成的初恋,都成不了。”
“可万一就成了呢。” 我有点倔强。
“那,打赌。”
我和颜欣就为着颜柏宇的这段未可知的初恋,赌上了一百大洋。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段校园恋情的缥缈。可不知怎的,也许是有一种感觉。
他在提起她的眼神里,有种东西在闪闪发光,打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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