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工作,我不喜欢把今天的情绪带到家里。这是我一向的原则。
尽管林齐与我互相很正常的道了别,可这并不说明什么,更别提什么好的开始。人与人之间的疏远也是由此不经意间拉开的距离。一切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我明明知道的,同事关系也许本不可能成为朋友。这是人慢慢长大后,总该懂得的道理。但也许生性如此,每次新的开始遇见新的人新的事,我总是抱有希望的。可我往往拥抱的却是虚情假意。渐渐的,大家都学会包裹了伪装的壳。它有些重,但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
临走前,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有点沉重。我猜不到他的想法,也不想猜。
所以当颜欣问到我有关林齐,我只说一切都很好。和林齐是相处的很好,更确切的说,是平淡。我们俩似乎都知道,在老板眼皮下做事,和天底下所有“和谐”的同事一般,并无区别。这点并不会因为这是一家所谓浪漫的咖啡馆而有什么改变。
对于林齐没来几天,就把店里的生意带动的这么好,老板娘颜欣表示十分满意。林齐可以说是我的对立面。虽然他还是个学生,可一旦做起事情来,不苟言笑,对每一个步骤不依不饶,最后做出来的东西果真是精品。我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过是个打杂员工,得过且过,倒也自在其中。
几天之后颜柏宇来到店里。他和林齐的相处似乎并无障碍。我再也不去多问什么。也就是在一刹那间,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因为一个人被隔开了。我也希望这只是我自己的错觉。我那不受待见的名字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算了。这就是每个人都孤独的原因。即便有什么秘密,也不一定会告诉他人。我们看到的总是外表的一切,却永远看不到别人的内心。
或者,根本不需要吧。因为过段时间,每个人都可能会成为彼此的过客。我又为何一定要知道他们隐匿在背后的东西呢?
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的滑行着,直到那天,江小南第一次出现在店里。
她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我和林齐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她还是只是个小孩子。
她约莫只有 10来岁的样子,留着《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小女孩那种齐耳短发,眉眼间也颇有几分英气,鼻子也很漂亮。可显然她并没打算有好好打理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土黄色T恤,下面是有点脏兮兮的牛仔中短裤,露出膝盖下笔直的小腿。黑色的凉鞋里穿着古怪的男式袜子。
“我要一杯奶茶。” 她独自走过来对我说,声音很清亮,眼睛里却没什么有底气。
“小妹妹,我们这没有奶茶。要不,你喝一下红茶拿铁,也差不多的,没有咖啡因。”我仔细地给她介绍着。
“都可以。”她眼神飘忽的看了一下周围,似乎对喝什么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用纸币付的钱。我能猜到,她还没有手机。
我打好单子,给了林齐。他却忽然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去问问她,为什么来这?”
“啊?” 我有点奇怪的看着他。这段时间,只要他来上班的那几天,年轻女孩子就多了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看到大胆的长相也不错的女孩上前问道:“ 咖啡师你有微信吗?加一个呗。” 林齐的借口总是手机没电。连拒绝都这般生硬的人,他这性子,看着也不像是爱多管闲事的。
“今天周三,她不上课吗?”他又补充了一句,微微皱眉。
“喔好。” 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现在的时间下午三点多,她的模样应该还是个小学生吧,怎么会有时间来咖啡店。好在她还没有去找位置,就在柜台旁边站着,她以为咖啡需要自己拿。趁着林齐做拿铁的空档,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你是家住在这附近吗?”
她很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只是嗯了一声。
“你还在上小学吧?”
她只是摇头。
很快,我败下阵来。很显然我并没有获得她的信任。
我示意她找个座位坐下。她挑选了靠窗的一个角落里,那边有一棵茂盛的绿植,恰好遮住了她一半身子,让我在吧台这边看不太清她。感觉她一动不动,像个木雕一样呆住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还没有走。
“她会不会饿啊?不回家吃饭的吗?” 我擦着杯子,感觉着像自言自语。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盘三明治。“给她送去,我请。” 林齐今天的表现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对着这个小女孩散发爱心吗?
我刚端起盘子,一个穿着衬衫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推门进来。他从空荡荡的咖啡馆一眼就捕捉到了她,怒火冲天的吼到:“江小南,你呆在这里干嘛!知不知道,我再不找到你我就报警了!”
她完全无动于衷地坐在座位上,那眼神似乎很轻蔑,像看个仇敌一样的看着他。
“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这个男人。
“我是你爸爸,你说关我什么事。你厉害了啊,学会逃课了,你哪来的钱?还学会偷钱了是不是?”
“我没有。” 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声音不大却笃定。
“你给我出来。” 那个男人拖着小女孩的胳膊就往外拽。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 她强烈的反应就像突然拉响的警笛,两个人的剧烈拉扯让咖啡馆仅有的几个客人都往这边看。现在十来岁的孩子性子就这么刚烈的吗?
我正呆站在原地,身后一个身影不知何时跑了出去。他拽开了那男人的手说:“你快松手,她要受伤了。”
林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拼命拉开了这对父女。那男人真的放开了手,小女孩的手腕,胳膊都有一道通红的印子。
那男人好像也觉得有点过分了,挑了挑眉看了看林齐,然后憋住火对女孩说:“你别在这丢人。回家说。”
“说什么说,怕在这里说。你和那婊子的事,丢人啊。” 这句话从这个女孩的口中说出来的一刹那,周围的空气都寂寥了。
下一秒钟,男人伸出手臂。又是林齐,突然伸手把小女孩拽了过去,躲过了那巴掌。
男人扑了个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林齐就吼:“什么人啊你是?”
我急忙冲过去,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挤到他们中间,“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打孩子。”
倘若这俩人再打起来,事情就真的是一团糟了。
好在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这位单亲父亲好像也有自己的苦衷。江小南这次的逃课真的把他吓住了。她从早上出门就压根没去学校。
他们住在附近不远的小区,江恒和江小南的妈妈几年前就离婚了。他一个人拉扯了四年把江小南带大。母亲这个词就这样消失在江小南的生命里。据说是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走了,原因是江恒只是一个报社工作的毫无前途的摄影师。
而江小南口中的那个所谓的婊子是最近和江恒工作上有联系的一位同事。且不论他们关系如何,江小南这边总觉得每天就见不到的父亲,离自己更远了。然后,她根据自己捕捉的蛛丝马迹开始探案。于是,在昨晚的一次吵架之后,江小南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没必要再回去了。
那晚,我安慰了这个小女孩好久。终于看着她把那块鱼肉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江小南被父亲带走之前,她朝着林齐的方向瞟了一眼,他站在柜台里做咖啡。然后很大声地对我说了一句谢谢姐姐。我当然知道她更想感谢的是谁。
今晚被这么一闹,客人也散的很快。
“现在的小孩子,叛逆的厉害,可总得回家啊。” 我靠着门前,看着眼前的风铃摇晃,不自觉地说了一句。想到自己,不也有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林齐并没有想和我继续聊这个话题,刚刚的举动仿佛不过是一时冲动。他对我说,要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这该死的家伙,说出去一下,好半天都不见人影。我只得一个人承担打扫任务。我是有点生气了,他这个人总喜欢把人刚建立起一点点的好感给败光,而他自己好像丝毫不在意。
这时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黑色的男式钱包。我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点老旧的照片。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捧着一侧脸甜甜地微笑着,充满了少女的朝气。一般来说,皮夹里的照片,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我继续往里翻,除了卡以外还有身份证,我确定了这个钱包是林齐的。这女孩,难道是女朋友?但年龄好像有点小啊。
我把钱包放在柜台里,带着疑惑,拿着拖把推开了后门。一般我们的后门是锁着的,它面向着一堆杂草丛,还有对面的一条小河道。我们在那里堆放着打扫工具和一些杂物。我想去找一个新桶来换掉旧桶。
突然一个身影站在背光处靠着墙,周围烟雾缭绕的,把我吓了一跳。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林齐抽烟。我们眼神撞上的那一刻,好像不太自在。
“你抽烟啊?” 这么久我没有注意过他有烟瘾,隐藏的可真好。我的父亲是个老烟枪了,可以一天一包。所以我看他抽烟的感觉就知道这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好久没抽了。”他顺手把抽了半截的烟丢到垃圾桶里。
“那也不用躲在这里吧。” 我语气复杂的明知故问。这里的环境并不好,阴暗潮湿。但唯一的好处是没有人注意。
“我想点事。” 他眉宇间凝聚了薄薄的冷峻,与平日的他有点不一样。然后他伸手拿过我手里的拖把,推门进屋。“我来拖吧。”
想点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林齐一贯在置身事外这件事上保持的非常好。不卑不亢的,有一说一,但就是有种疏离感。可我总感觉这人身上有两面性,会伪装。你以为他是好学生,好员工,可谁知道呢?我说不好是为什么,可所有的一切总感觉不舒服。
回到屋里,我把他的钱包还给他。他还下意识地打开来看了一下,他是在看那张照片。
“是女朋友啊?”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有点错愕的失神说: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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