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我又回到大楚旧都,桃花依旧,春水细流。
那年,这有一场春花宴,那年,这有一人倾城颜。
意难平一曲倾城赋,风流意气皆尘土。
“景王府今日大摆春花宴,邀上京风流才子同聚,共颂我大楚千秋国祚”
“景王有诺,春花宴以才情夺魁者,拜上卿,入殿试,一步龙门。”
那年,我尚是入京赴试的考生。乡野而来,囊中羞涩。不得已,混入春花宴以求果腹。
宴席接连三日,我在众多年少俊杰诧异的目光下,大吃大喝了三日。
你笑我是乞丐,我不理你,又吃一盘帝王蟹。你笑我贫贱,我不理你,又盛一碗莲子羹。你笑我这种人注定在乡间种田,我仍是不理,手里又抓一把榛子酥。
“喂,我看了你两天了,在春花宴这么不顾形象的你还是第一个!”第三天傍晚,刚刚吃饱在树下乘凉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过身,一位红裙少女俏生生站在我身后。眉眼如月,不修粉饰,明媚动人。
我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形象是什么?不饿肚子就好了!在我家乡那头,能填饱肚子才是有本事,夸夸而谈,呵,这些人也不过如此!”
“呦!听你这么说,你是看不上这些人咯!”少女娇憨一笑,继续说道:“那你倒是上去展示一下,要知道春花宴第一人,可直接入殿试,看你这幅打扮,应该是今年赴试学子,怎么?你不动心?还是说你也只会吹吹牛皮!”
少女假装不屑,撇了撇嘴,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她哪里知道,这幅可爱娇憨的模样,着实令人心动。
在少女诧异的目光中,我拍了拍她脑袋,顺手拿下她发间一支玉钗。
“今年殿试,我必榜首。这玉钗权当你送我,我承你一份情。日后,你若有事求我,不违侠心,不违情理,我帮你!”
那日,我一身布衣缓步走上高台,不顾身边的窃窃私语,不顾身边的讽刺讥笑,卷袖研磨。只提笔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红衣少女,她亦狠狠看过来,向我挥了挥小拳头,煞是可爱。
那日,洋洋千字《倾城赋》一气呵成,名满上京。
春花宴夺魁,有我在内二十七人赴殿试,仍取头筹。
大楚皇帝来到我身前,举起我的手,面向满堂文武,朗声笑道:“我大楚今日幸得璞玉,当与天下同庆!”
那一年,我十九,名动大楚。
可我却只想再回景王府,让红衣少女看一看,当日她身侧的少年,未曾失信!
良缘非我,功名换一诺
再见红衣少女,是在殿试后的洗尘宴上。那时我才知晓,少女名姜柔,是景王千金。
洗尘宴许多不认识人前来祝酒,喝的晕晕乎乎,便逃到酒楼后花园,借清风醒酒。
“曹先生,还记得我么?”抬头望月之际,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郡主!”我转过身,双手作揖“郡主知遇之恩,曹某怎敢相忘!”
“哦?本郡主于你何时曾有知遇之恩?还请曹先生说来一听。”姜柔似笑非笑,眉目与月光交汇相映,宛若仙子。
“郡主说笑了,想来春花宴上若是没有郡主的吩咐,我那幅穷酸相,以及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怕是早就叫侍卫打断腿扔出王府了!哪里还有机会能在春花宴上饱腹三日。”
我揉了揉眉心,转身吐出一口酒气,继续说道“郡主在第三日提醒我,是怕我真是那等混吃混喝之徒,所以才来试探我是否有心去夺一夺春花魁首!”
“先生真是聪慧!”姜柔负手轻轻一笑,羞了满园花色。“不过以先生才情,柔儿所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假使没有柔儿相助,先生也定能一鸣惊人。”
“郡主谬赞。”我低手作揖,毕恭毕敬。
“前些日子先生在春花宴所作《倾城赋》,已遍传上京。想来先生应是为心中佳人所作。”姜柔压下一株桃花,闭眼轻嗅,“好香,就是不知我与先生心中佳人,谁更美上一些?”
酒醉尚未清醒,听姜柔此话,我整个人更是呆住,直愣愣看着姜柔,不知该说些什么。
“咯咯”大概是见我无话可说,姜柔掩嘴一笑,满是温柔:“原来先生也有如此痴傻一面,是柔儿说笑了,还望先生勿怪。”
我大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柔儿此番前来,是有事与先生相商”姜柔话锋一转,正色道:“先生既是殿试榜首,日后自会有王公大臣前来纳贤,于王府我观先生有超世之心,便猜先生不喜结党营私,不知柔儿可曾猜对?”
“郡主慧眼,曹谋自是不喜朋党!”谈及日后仕途关系,我身上酒气顿时淡去几分。
“果然如此!”姜柔大喜,笑道:“先生,家父是我大楚唯一异姓王,素来不理朝政!若先生愿意,可庇于我父王门下,自然不会有人来烦扰先生”
姜柔缓步走到我身前,欣喜之意露于言表。
“此事于我是有莫大好处,只是不知曹某何德何能,得郡主如此垂幸!”我低身作揖,拉开与姜柔的距离。
“我既是郡主,自然知晓先生殿试表现。歌赋诗词,地理阴阳,兵书兵法,经纬鬼神。先生样样精通。我大楚能得先生,是我大楚幸事!”姜柔背过手,并不在意我小小的举动。
此时站在我身前的姜柔,眉目英气,声伐如剑。与我第一次相见的那个红衣少女,判若两人。
“可如今,我大楚已是累累危墙!外有强敌环视,内又朋党林立。我不愿先生才气尽入污流,便略尽绵薄之力,希望先生将来在这朝堂之上,能为我大楚发声!”
姜柔转过身,注视着我的眼睛,满是真诚。
“今日我帮先生,便希望他日先生能帮我大楚。”姜柔言辞切切。
“郡主大气!”我抬起头,由衷道:“曹某在此立誓,他日曹某若为殿前臣,定一心为我大楚社稷,不结党,不排异,不去做那污浊卑劣的小人。”
“好!我信先生。”姜柔软软一笑,眉目间倾覆温柔,仿佛刚才那个一身英气的人不是自己。
“时辰不早了,洗尘宴也要结束,先生还是早些回去,我不便与先生一同现身,先走一步,还望先生勿怪。”姜柔向后园走去,脚步轻盈。
“对了,先生,以后无人时唤我小柔便可!”姜柔转身,俏生说道:“还有先生之前所取玉钗,权当我送予先生,他日若有求于先生,还请先生相助!”
“这…”我一时语塞,当初不过是想与那红衣少女开个玩笑,哪成想她就是景王千金。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咯咯,不逗你了。”姜柔掩嘴一笑,转身走远,脚步渐发轻快:“不过先生可要记得,你欠我一个承诺!”
我看着姜柔远去的背影,一时呆住。
红衣再见,瑟瑟流年瑟瑟风(一)
秋风尽洗长空,黄沙满目荒城。
仔细算来,自翰林院领旨而出,来这北境已九月有余。
至今日正午,九月内大小共三十七场战事。
看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沙海,不知多少忠魂长埋于此,心中不免凄然。
于当年殿试榜首已有六年。六年里,在翰林院掌事三年,共进言一十七策,欲补我大楚民事哀苦,民生凋敝,未果。后三年研习兵法,领旨辗转于边境战场,为我大楚将士略尽绵薄之力。
“军师,将军有令,请您速回营帐!”正感慨间,传令兵打马而来,一路尘土飞扬。
“收拾好弟兄们的尸体,让弟兄们干干净净回家,撒三标斥候,其余人随我回营。”轻抬马鞭,转身对身边亲卫吩咐道。
一路扬尘,风沙满身。回到主帐大营已是夜深。
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给身边亲卫,快步走入帅帐。“李将军。”我双手抱拳,对眼前这白衣儒将微微欠身。
“曹先生,不必多礼。”李将军放下手中兵书,站起身来。“曹先生来我军中仅九月有余,却令我军貌焕然一新,有劳先生了”李将军亦是双手抱拳,言辞诚诚。
“将军言重,!不知将军急招卑职所为何事?”
“喜事!”李将军挥手甩了甩手中信纸“哈哈哈,太子成婚之喜,指名要你回京吃宴!”
“要我回京?”我一阵诧异:“卑职与太子并无瓜葛,太子怎会屈尊点我入宴”
“不知!”李将军亦是摇头“但总归是好事,你今晚收拾一下,明天清晨我派人护送你回京!”
“如此,劳将军费心!”我站起身,一揖到底,毕恭毕敬“将军,来此九月,见我大楚将士皆面北背南而死,不胜感慨。”
我站起身,言辞诚恳“末将在此立誓,此身魂归前,定平我大楚四夷,要教我大楚国泰民安,将士边关死,终得其所。”
“好,哈哈!”李将军长笑一声“我信先生!”
红衣再见,瑟瑟流年瑟瑟风(二)
-01-
翻书二十载,不知情字为何物。
于我来说,能回京成为太子宴中客,并非大喜之事。能回京见想见的人,才是喜事。
路过金雀楼的时候,看见一支玉钗,叫流年。
如果继续回北境做我的军师,不吃不喝,大概十年就可以来买这支“流年”。
猪狗富贵,不外如是。
可我也一直在想,如果那一身红衣配这支玉钗,会是怎样绝美的风景。
天将黑未黑,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倒头休息。后日太子喜宴,那便宴后再去找姜柔郡主叙旧。
这世间情爱多是不讲道理,于当年那身红衣一见倾心,作赋倾城,无人知我心。
倘若她是那大家闺秀,登顶金科,又如何不能许她一世安稳。可她偏是景王千金。
我与她之间,相隔的又何尝不是这皎皎银河。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道理,我懂!
只是我也未曾想过,我与那个喜一身红衣的少女,所剩仅有一面之缘。
-02-
那日喜宴,朱紫王侯,将相公卿,满堂富贵。
我一人坐在尾席,面前放着一盘榛子酥。放眼望去,似乎只有这一席桌上摆着榛子酥。
我不信这是什么巧合!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相信这是巧合!
为什么千里之远太子会召我入席;为什么昨日路过景王府红联红烛,宾客如流;为什么偏偏尾席有我最爱的榛子酥。
怎敢细思量,又如何不去思量。
早有传闻,当今圣上年少时几次戎马,皆身先士卒,落下一身旧疾。近来身体每况愈下。
想来圣上也只自己时日无多,如何处理自己临天后的身后事,从近来朝堂文武相卿的起落,多少也看得出来。
只是这大楚唯一异姓王,杀不得,封不得。新皇能否拿得住这位戎马一生的富贵人臣,谁也说不准。
那最好的办法,想来就是把外人变成一家人。你怕我新皇杀人立威,我怕你手握重兵揭竿为旗。无妨,咱索性关上门说一家话。
那又如何变成一家人?你有千金,我有太子。他日这天下是咱们一家人的天下,谁还能多此一举做伤害自家人的事!
且倒一杯这京城外千金难买的御酒,入喉,苦心,寒身。
世间人事有所求,有所得,有所求而不得。
多少有情人往往苦心孤诣,到头来伤己伤人。
也好,她所求大楚国泰民安,顺治长久,如今又是凤仪加身。
若我大楚国力蒸蒸日上,天子身旁是她红袖添香,他日定是一桩美谈。
那这世间即便多了一个伤心人,又如何!
此事甚好,
当浮一白。
梦中桃花十里,梦醒桃香沾衣
-01-
“师傅,师傅,天快黑了,咱们该走了!”被身边小童摇醒正是夕阳落山,昏黄的阳光打在身上,驱走了阵阵凉风带来的寒意。
随手拨开垂落在发间的桃枝,缓缓起身,摆手制止了小童要来搀扶的举动。
春风一年冷过一年,再往北,是几辈中原人都从未见到过的风景。
“师傅,侍卫哥哥又送来几封密信,看您睡觉侍卫哥哥说不打紧,等您醒了再看就可以。”身边小童打开随身背着的竹篓,递来几封信口金漆已被磨平的信。
打开密信发现信纸的新折痕,垂手敲了敲小童的脑袋:“你小子又偷看了是不是,今晚《齐国论》多背一章。”
“是,师傅!”小童并没有小秘密被发现后的担心与害怕,随即笑嘻嘻地凑上来,递给我一根上好金丝木雕刻的虎头拐杖,问到:“师傅,这都是柔儿姐姐第一百三十七次说来照顾您了,怎么样,这次您同意么?”
“胡闹!”我举起拐杖作势要打,小童浑然不惧,背着与身高齐平的竹篓,定定站着,颇有一股子气势“师傅,要打您就打,我还是想说,您一个人已经这么多年了,岁数又大,以后我不在您身边总得有个人来照顾您呀!再说师傅您一直一个人,也没听说您有心仪的女子,就算您有心仪的女子,也得是跟您一般年纪了,照顾您我不放心!”
小童放下竹篓,靠着路边青石把竹篓放倒,翻到竹篓底部掏出一摞信纸:“师傅您看看,这些都是柔儿姐姐写来的信,五年写了一百三十七封信啊!师傅您就答应了吧!”
看着小童手中一叠叠信纸,思绪恍惚,没由来的想起一个人,恰好与写信的人同一个“柔”字。
匆匆三十载,人事皆已非。
大概是看我神情恍惚,小童收起信,重新背上竹篓,站在一边“师傅,我是不是惹您生气了!”
我摆摆手,笑到:“无妨,只是记起些陈年旧事。”
小童看我神色不像动怒,小声到:“师傅,父皇来信叫我回宫了,这次您一起回去么?”
看着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我胸口高的小童,才惊觉时光的刻薄。
拄着精巧的虎头拐杖,沿着驿路慢慢北走,拍了拍小童背着的竹篓,轻声道:“念儿,跟为师游历已有七年了吧!”
被我唤作念儿的小童亦是轻声“是七年三个月,师傅。”
我侧首看着被夕阳映红脸庞的小童,轻笑道:“与你母后真像!”
“师傅见过母后?”小童亦是侧过脸,神采奕奕的问到。
“见过!”看路旁桃花满地,听路旁桃枝咿呀,我长叹一口气,“很久很久以前见过。”
将手中剩余的两封密信放进竹篓,盖好竹盖。“这次随为师游历北境之后,咱们一同回京。”
“太好了,师傅!”小童大声笑着:“那师傅您再跟我讲讲我母后的事吧,您第一次跟我提我母后”
“少言,走路!”
“哦!”
……
“那师傅,我母后漂亮么?”
……
“你母后,…最美!”
-02-
太子喜宴过后,曾屈尊与我夜谈至天明。
随后十年,当年被大楚先皇笑称大楚璞玉的我,一步一步由朝堂步中枢,一年一品,位极人臣。
我亦将生平所学,尽付大楚。
五年平南蛮,使南方诸小国岁岁向我大楚纳贡,不生反心。
十年西征,将大楚所失千里沃土尽数拿回,下后隋十城,民百万,皆为奴。
北伐十年,使我大楚将士皆见从未见过北境之景,北境以北,无患。
内治朝堂,明法度,简六部,重科举。尽洗朝堂卑浊之气。
三十年,我大楚内治清明,外修矛戈。
锦绣江山千里又千里,春风一度又一度。有些人,生且逢时。有些人,盼盛世,又終不得见这盛世一眼。
最后一次见她,大楚宫墙外恰有桃香,阵阵传来。
那年我已是大楚左相,金銮殿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早朝刚散,尚未走出皇城,有太监快步小跑过来:“相爷,皇上请您后花园一叙。”
“嗯,劳烦李公公。”我稍稍作礼,直起身道。
“相爷言重!”李公公作揖还礼,“咱家还要去御膳房传食谱,就不给相爷带路了,相爷莫怪。”
“无妨,公公去忙便是,我这就去御花园。”看着这个侍候了大楚两朝天子的宦官,低身缓步后退,再慢慢转身而去。不由一阵感慨。
莫说这天地是枷锁,单单是这宫闱围墙之内,谁活的不是小心翼翼。
认准方向,大步向御花园走去。在这方小小牢笼,不知她是否过的顺心快意。可如若她不快意,又如何?
我不知!
到御花园时,她一身红衣正为他剥一粒新橙。
我快步上前,低头拱手:“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当朝天子为表信任,曾面对文武百官,许我三不跪:朝堂不跪,面圣不跪,接旨不跪。
“哈哈,先生不必拘谨,朝堂之下你我不谈君臣。”楚皇伸手向他前方石椅:“先生请坐。”
“当初柔儿向朕举荐先生时,朕还有所迟疑。”楚皇一向开门见山,我早已习惯。
“可如今,幸得柔儿慧眼,朕得先生,如得精兵百万。”楚皇意气风发,君临天下:“今我大楚地广疆阔,境内民生富足,境外四夷蛰伏。”楚皇深深看了我一眼:“朕有一想,若如今举兵北伐,先生看来,如何?”
此事三省早有议声,若明年初春兴兵,天时人和俱有。
我略作思索:“年初举兵,百年内,北境再无大患。”
“好!哈哈哈”楚皇大笑,拍桌起身。“有先生此言,年初举兵,朕要这北境,皆为王土。”
我抬起头,余光里那一身红衣,嘴角似乎也是噙着一抹微笑。
“朕听闻先生棋有静心,尚未有过一败,有人说先生是大楚第一棋手。”正事说完,楚皇也略显轻松。
“虚名而已,臣愧不敢当。”我也起身,毕恭毕敬。
“先生不必过谦,与朕手谈一盘,午时留下用膳,先生莫要推辞。柔儿,遣人拿副棋来。”
楚皇此言,已是不给我退路。
“臣,遵旨。”
不多时,姜柔怀里抱着一只白猫,身后侍女捧着棋盘缓步走来。
分定而坐,楚皇执黑先行。
棋艺有高低,且人非无欲无求。纵横之间,黑白两色,你来我往,互有杀伐。
我胸有不平意,吐落为子,落棋生根。
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非礼勿言。只是偏偏非礼之念想不绝。
一念一想,尽皆心酸。
恍惚入神间,纵横交错中胜负已定。再有三子,屠龙势成。楚皇手执黑棋,沉吟不语。
纵是手谈,若大胜楚皇仍是不妥。可下两手昏招,更是不保楚皇颜面。事到如今,有些骑虎难下。
“啊!”两难之中,姜柔怀中白猫挣扎落地,恰又蹦跳到棋盘之上,四爪之间黑白翻飞。
破局者,白猫也。
“胡闹!”楚皇微怒。
“臣妾知错,请皇上息怒。”姜柔急忙行万福礼,将白猫抱起:“惊扰先生与皇上雅兴,臣妾这就离开。”
目之所及,是谁眼中铺满了温柔。
多年前,这眼神也曾见过。到如今,满目温柔尽付,良人美眷,红叶有盟。
我站起身,低头抱拳:“皇后不必如此,手谈博弈,未必要分胜负。”
面向楚皇,长揖:“臣尚有公务,不便叨扰皇上用膳,微臣先告退。”
站定转身,恰有桃香沁来。
于园中见过春风动人,见过蝶戏莺啼,见过她眉目温柔,嘴角笑意。
是我多虑…她,很好。
许卿一诺,不见春风见白头
带着念儿回京已是半旬后。
进城正日暮,夕阳斜斜打在大楚皇城,气势雄浑。
将念儿交给前来迎驾的禁军,弃车弃仆,只身迈入这座已有数十年未曾相见的旧城。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三十年,我用双脚,丈量了大楚每一寸河山。
三十年,定计四海,皆出自我手中张张笔墨。
我还了大楚一片歌舞升平,却欠下一份债。
当初那一身布衣的少年,他只想陪他喜欢的人踏平山海,长相厮守。他只想带他喜欢的人寻一处世外桃源,结庐而居。他只想与她平平常常,百年而終。
可多少一见倾心到头来难成美眷。
大楚前皇后姜柔,为大楚皇帝诞下龙子,因难产体弱,驾薨。
都说读书人皆是负心人,最负痴心人。
可似乎从来都没人说,读书人,多是痴心人。
不知不觉走到昔日景王府,富贵依旧,人往人来。
从随身而带的布囊里翻出一支玉钗。解一丝白发,轻系于玉钗之上。
随后将玉钗深埋在景王府前桃树下,擒一瓣桃花,覆于土上。
姜柔,欠你的,我已还。
可你与这世道欠我的,不必再还。
对你,有情种于心,三十年分毫未动,三十年意仍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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