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渐远,秋风渐凉。这秋风和着吱吱着虫鸣,常常把带回到旧时的老家,带回到秋收的场景。
秋天不仅是收玉米、棉花、豆子的季节,还是收花生的季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花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似乎也是五谷杂粮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做零食吃的。那时候,我最爱吃花生了。
花生和红薯一样,喜欢沙地,而不适合生长在胶泥地。而我们家的地,都是非常好的胶泥地,花生种在胶泥地里,不好好生长,产量很低。而且胶泥地里会长白胖子一样的虫子,能把长成的花生都啃噬完。为了除掉地下的虫子,都会在花生棵的根部洒上大量六六粉,长出的花生都有六六粉味了,一把花生拔出来,还是有一大半被白胖子吃掉了,只留下黑乎乎近乎朽烂的空壳。
就算这样,每年我们家还是要种上几分或者半亩花生。用母亲的话说:挑出最大最好的来做下一年的种子,不太好的部分用来榨油,还有一部分是留到过年炒着吃的。过年的时侯,别人家有炒花生给孩子们吃,我们家不能没有。如果再有富余的,就卖掉换成钱,补贴家用。
因为我们家花生种的少,刨花生的时候比较轻松,不需要象收玉米时那样要找亲戚邻居帮忙。花生又能生吃,所以收花生是件比较开心的事。
花生连着蔓子用车拉到家,堆在院子里。早晚抽空摔花生:放一个柳条筐,拿起一把花生棵子,手攥着枝叶一头,把带着花生的根部一头,用力在筐沿上摔打,花生就脱离了植株,夹带着泥土和枯叶,飞渐到筐里去;也有不听话,飞到外面去的;还有很不幸被摔得粉身碎骨的。
这时候孩子们是最开心的:因为无论丰收与否,任何人都可以敞开了吃的。除了随手摘着吃,母亲还会在摔花生的间隙里,烧上一锅水,把洗干净的花生放进去,洒点大盐,咕嘟咕嘟地煮上一锅。当摔完花生的时候,把四渐的花生连土带叶扫成一堆,再加点柴和,点着火,烧一堆花生,烧完再凉片刻,比炒花生还要香脆。这时,锅里煮花生有香味也漂出来了。饭也不用做了,愿意吃煮花生的就吃煮的,想吃烧的就吃烧的,只是吃完烧的,满手满嘴的黑。但是谁在乎呢?
等花生晒干之后,再想吃花生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晒干的花生被装在蛇皮化肥袋子里,吊在房梁上。我家有两间旧屋,是专门放粮食瓮和杂物的。那些水泥抹的或者陶瓷瓮都胖墩墩的,快到大人的胸口高,盖着厚重的水泥盖。那些装着花生的化肥袋子,就吊在这些大瓮上面的房梁上。那个时候农村的老鼠很多,可能是怕老鼠吃吧。
那时的我总是很馋,心心念念想吃花生,可我不敢向母亲说。于是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踩着凳子,爬到瓮盖上,掂起脚,刚好够到化肥袋子。我用一个手指头,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抠那蛇皮袋子,不一会儿,就能把蛇皮袋子扣出一块松懈的地方来,再拨拉几下,一个手指粗的洞就出现了。我再轻轻地从这个小洞里抠出一颗、两颗、三颗花生来,装在口袋里,再小心翼翼地把刚才的小洞周围抚平,尽量恢复原状,然后再轻轻转动蛇皮袋子,企图让这个被扣过的一面转向人不容易看到的方向。
有时候我也试图从蛇皮袋的绑口下手,把绑绳解开,想掏多少花生就可以掏多少。但这种情况有一个很大的危险:一旦绑口没攥紧,容易出现哗啦啦全倒出来局面。
不过,这么多年来,我发现自己最喜欢吃的不是煮花生,也不是烧的,而是生的。刚拔下来的生花生放个一两天,再剥开来吃,不象刚拔出土那么脆生,也不象晒干了那么香脆,却微微带一点点韧劲,更多的带有一丝丝的甜意,越是没长饱满的,甜味越浓。
父母知道我爱吃花生,他们也更是希望我能考上大学,脱离农村。有一次在饭桌上,父亲满眼地憧憬说:“好好念书,等你到城市里上大学的时候,我拿着花生去看你。”
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家里也还是经济拮据,父亲终是没有到大学去看过我。
现在家里也不种地不种花生了。我有时回家,倒是我的亲戚邻居们经常会用塑料袋装点花生或者花生米,硬要给我,说:“这是自家种的,可以炸个花生,偶尔当个小菜!”
菜场里有卖新花生的了,我买了些回来,再偿偿那新鲜花生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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