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伊丽》:一个痛苦的结局好过没有结局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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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哈·法哈蒂，现在应该是伊朗最负盛名的导演之一了。他的《推销员》拿到了去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拿这个奖了，第一次则是《一次别离》。本身之前我对伊朗并不是十分了解，只有个大概印象，有些是道听途说，也有些是各种媒体挟裹的刻板印象，而我相信看一个真正伊朗导演拍摄的电影才应该会更好的去了解这个国家，去体会电影里的各种细节呈现的社会风貌吧。

《关于伊丽》应该算是法哈蒂的成名作了，这部电影讲了一个伊朗女性如何死去以及死去之后如何给他人带来影响的故事，以此来审视伊朗社会的一些方面。故事的女主角就是伊丽，电影前半部分讲的是关于格什菲一家度假的事情，伊丽作为客人被邀请来一同游玩，在游玩的途中伊丽不幸落入海中，随后后半部分就是关于一行人如何寻找伊丽，到确定伊丽死去，如何解决“后事”的一系列事情。那么整个故事在伊丽消失前和消失后这两个部分呈现出两个事件核心，第一个核心就是关于伊丽到底有没有死，又是怎么死的；第二个核心就是关于众人如何逃脱道德责任的责罚，那么这里说的道德责任主要涉及到的就是男性自尊和道德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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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整体上很明显借用了《奇遇》的点子（伊丽自莫名消失就几乎没有再次出现），而在骨架上又采用了悬疑片的铺陈方式，具体到第一个事件核心，电影就用了好几个翻转，先是小孩落海，众人施救，发现伊丽可能救小孩也落入海中，于是情节变得紧张；接着询问小孩，发现伊丽可能并没有跳海救小孩，情节至少变得有所舒缓；然后有人发现伊丽的行李不见了，于是观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因为之前伊丽一直坚持要走，所以行李不见了证明伊丽已经离开；但随后又一个强反转，原来是格什菲将伊丽的行李藏起来了，目的是为了阻拦伊丽的离开。通过这几个情节的展现，你就可以发现法哈蒂的厉害之处，他的所有悬疑都是基于现实处境的，没有刻意和违和，一切的自然感觉源于逻辑上的正确和人物动机上的绝对充分，然后再通过悬疑的线索带出他对社会议题的思考，所以悬疑只是吸引观众观看的方式，重点在于主题的表达。他后来的作品《一次别离》以及《推销员》都是采用这样的方式。

那么回到电影本身，在确定伊丽消失后事件开始转移到第二个核心，要理解第二个核心人物的行为首先要了解伊朗的近现代发展历程。我们知道，1979年伊斯兰革命之后，伊朗变成了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由于宗教礼法的严苛管制，伊朗社会男权被放大到了极限，女性则处于非常弱势的地位。对于女性而言，她们要做的就是维护自己的“脸面”，例如在男人面前要戴面纱，不得和陌生男子有亲密举动，要始终维护婚姻关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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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核心里首先的一个问题是众人对伊丽身份的疑问，伊丽是谁？通过前部分，伊丽被邀请来的一个原因是格什菲想要把她介绍给阿莫德，所以度假相当于一次相亲，但是重点在于伊丽隐瞒了自己已经订婚的事实，当然格什菲是知道的。这在我们看来可能并不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但在伊朗社会，已经订婚的女子如果依然和其他男子有所来往将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作为女方她以后都将活在他人的议论当中，而对男方而言也是对男性自尊的极大侮辱。所以当事件逐渐清晰，众人终于从格什菲的口中得知真相之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是一个道德选择题。其一，告知伊丽未婚夫事实，那么所破坏的就是伊丽作为女性的“脸面”以及未婚夫作为男性的“自尊”；其二，向伊丽未婚夫编造真相，那么众人就要承担明知伊丽订婚却依然邀请伊丽的道德责任。所以，最后的选择看似是对事实的维护，实质上是一个“甩锅”的过程，可以看到这里对众人道德虚伪一面的十足展现。只是法哈蒂将伊朗社会的道德焦虑和男权压制结合到了一起，在现实意义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微妙的含义。

男权的体现点在众多男性和格什菲这一女性的态度立场上，格什菲从头开始隐瞒伊丽订婚以及最后吐露真相却依然恳求维护伊丽的自我“脸面”，她所期求的当然是女性的权利；那么在男性这一边，他们的最开始态度是对伊丽的批驳，到后来一致陈述自己的不知情，目的当然是维护男性尊严，到这里，伊丽的死亡已经不重要了，人权已经被物化，怎么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才是最紧迫的。第二个关于男权的体现在于伊丽自身，也就是她是自杀还是救人而死，影片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通过电影所给的信息量，伊丽的死其实更像是一个隐喻或者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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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之所以答应邀请来度假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格什菲盛情难却，而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和未婚夫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她希望和未婚夫分手却始终不能。在伊朗，女性维护婚姻关系几乎是一个不得不承担的义务，因为离过婚的女人很容易被他人轻视和议论，所以即使婚内不幸福也要努力不去离婚，同样，订婚也是如此，但同时男性不会因此有所影响。所以再去结合伊丽的台词，“一个痛苦的结局好过没有结局的痛苦”，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好像只有死亡才能逃脱男权的控制。

电影的最后，真相揭示，伊丽的尸体正好被发现，这真是一个巧妙的暗和，又是一个十足的批判。结尾的镜头是众人一起推陷在泥沙中的汽车，这又是一个隐喻了，到底是法哈蒂的期望还是无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