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今年八十二了,长长的眉毛,说话慢慢地却铿锵有劲,就是腿脚不方便,走路只能一只脚先往前挪,另一只脚再拖着跟上。
小学二年级时,我父母都出去打工,我爷爷就看了我一年。夏天放了学,我总是在外头耍的八点多才回了,以前我妈在我可不敢。我爷爷让我早点回,我不听。
我爷爷在炕沿坐着,侧身拉了灯,说,当孩孩可得听话了。为甚了,为甚当孩孩就得听话了。我爷爷吸了口水烟,在炕沿上哐哐敲着烟袋,敲完了,你听爷爷给你说个事,有个老和尚有回要下山办事情,就把本经锁的柜柜儿来,专门告他小和尚说,我出的一段时间,那个柜柜儿我锁了本经,不能看,其它想看甚看甚。我问,锁了个甚经了,为甚不能看了。我爷爷往我那偏了偏脑袋,你慢慢听我说了吗,老和尚说完就走来,这小和尚其它都不看,就想看看老和尚说不能看的那本,说到这我爷爷问我,你说哇,能不能看了。我想了想,看看也没甚事情哇。可不行,看就出了事情来,我爷爷加重了语气,小和尚开开柜的掏出书来,没事情,一翻开,就闹坏了。我赶忙翻个身,胳膊支着褥子,拱起被子问,出事情来。我爷爷叹口气,可得听话了孩孩们,书一翻开,嗨!——搭了一家蛇,满满的,一下吓的小和尚动也不能动来。怎么办了,我急着问,又抱怨,就是不该看来,这老和尚,专门害人。可不是了,就是专门了,我爷爷又哐哐敲烟袋,敲完了,老和尚回的一看,就知道小和尚没听他话,这老和尚有办法,寻了个白毛巾扭了个兔儿,说是从门口儿扔进的,小和尚要是接住了,蛇就没哪来。我说,头头儿不是说,搭了一家蛇吗,怎么往进扔?搭了一家,门口儿没蛇呀,我爷爷回我。我昂了一声,那为甚小和尚不跑了。吓坏了哇,腿脚动不了。老和尚一往进扔,门的上头搭条蛇,一下,一尾巴又打出的来,搭的蛇一下就都塌下的来。现在回想起来,面色惨白的小和尚站地上动不了,满屋子的蛇一下塌下去,这画面不敢看。可当时我听完,就没多想,我那时也不怕蛇,我们几个一茬的天天在村里闲逛找蛇打。我那时甚至没有把这个故事和我爷爷让我晚上早回家联系起来。
我爷爷还让我喝了老长一段时间盐水,就是一大黄铁瓷碗,倒温水,加一小勺盐,捎带再搅一搅。我爷爷拿勺子舀一小口尝尝,水里稍稍带点咸味了,就喊我,过来,把这盐水喝了。我急着要走,迟了老师又说我呀爷爷。回来,迟了不怕,她要说你你叫他寻我,过来,盐水喝了不感冒。我不情愿,每回只喝少半碗。
冬天到了,天黑的早,家家都不让孩子在外头耍。村里人有说法,孩孩们火焰低,怕跟上甚东西了。
吃完饭,睡下。我爷爷让我给他按按腿,一会儿,我胳膊就困了。爷爷觉得我没劲了,就说,歇歇,歇歇再按按,按完了给你拉一拉怎么练这个五毒功了。我那时正痴迷武功,练扎马,练棍法,还练铁砂掌。我很好奇五毒功是什么功,或许真能练成,就看练的人胆大不胆大。现在我明白了,贝爷那本事,都没练出五毒功来。练五毒功就是生吃五毒,吃够一百天就成了,撞着就必须吃,不能躲开。练成了,也颇有一番神通。我爷爷举过好多个,有个人收谷,割起来堆地儿了,黑夜不往回收,人们说怕有人半黑夜担了,结果黑夜真有人去了,担上谷走了一黑夜,也没哪走出那块地儿;还有个人也练成来,出门不用锁门的,院儿果的不怕丢,果树圪枝儿,土坷垃往地上摆些儿,人一过的就变成蛇呀,蛤蟆来。
四年级我出了乡里念小学。小学念完去了县里读初中,高中。离开了乡里,每年回去也就两三回,见爷爷奶奶也就是回去上村顶待的那两三个钟头,说的话也就是那几句。大概念初中出去后,我也没再给他按过腿,我也没再从爷爷那听到过什么故事。见面就不多,见了面话也不多,只希望爷爷永远健健康康的,那几个故事我也永远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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