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比起宽阔的大道，我更喜欢蜿蜒的小路，在乡村和田野，这些纵横交错的小路婉如大自然随性抛出的一根根飘带，伴着良田美景、房屋瓦舍自由延伸。

从小时候在小路上奔跑，到长大后在小路上漫步，记忆中铺满的是鸟语花香和纯真烂漫。

孩童时代，由于家后面的马路属于国道，经常会有大卡车经过，我们小孩子特别喜欢沿着家门口的那条小路上下学。那条小路一面是亲切的乡村人家，一面是种植着瓜果蔬菜的田地。然而，对我而言，这条小路也是危机四伏，既有凶狠的小狗也有啄人的公鸡，那会我很胆小，但依然选择冒险而行，背着小书包拿着一条小木棍就上路了，颇有一番“天不怕地不怕，一条木棍走天下”的小侠女气势，只可惜我并没有学过什么打狗棒法。

那会，不知道哪个小伙伴教我所谓的防狗攻略，说遇到狗千万不要跑，越跑它就越会追你，我们应该安静蹲下，勇敢地瞪着它，等它退却了再跑。有一次遇到一条看似凶狠的恶狗，我尝试着没有奔跑，心惊胆战地看着它，攥紧小木棍的手都在发抖，那一刻我也没有选择蹲下，因为我想一旦蹲下再起跑就来不及了。用今天的理论说“敌不动我不动”，可是我看敌方蠢蠢欲动，叫得越来越凶，那架势就差扑上来了，只好撒腿逃亡。遇到啄人的公鸡也是差不多的下场，它们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在小路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巡查，只要有小孩进入它们的领地，就像是看到了情敌一般噘着嘴顶着艳丽的鸡冠向我飞过来，原本还想壮着胆子和它们斗一斗的我立刻怂下来，拿着小木棍逃之夭夭。

那时的我不仅像个丐帮孩子还特别崇拜丐帮，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我的乞丐情节与记者梦》，里面就讲到了小时候的我对于乞丐有着非理性的崇拜，原因是有一天从小路上走来两个头发花白的乞丐，他们借用我家前面的一间茅草屋作为落脚之处。这两个乞丐对我这个小朋友特别亲切，经常收工回来就从他们乞讨的小布包里给我拿出橘子或者苹果。我还特别喜欢他们隔三岔五在我家门口石台上盘点的样子，他们从一个破旧的袋子里倒出一大堆的硬币，阳光下简直刺瞎我的眼睛，身无分文的我惊叹道：“太有钱了！原来既不用上学写作业也不用去田地里干活，只要每天沿着小路走村串巷就能获得美食和财富呀，我也好想要这种自由自在的流浪乞讨生活呀。”待那年冬天结束，两名乞丐老人离开时我甚至流下依依不舍的眼泪。

记忆中的小路也有许多惊喜、美好和欢乐。我们小孩子总会三五成群沿着田间小路玩耍，春夏秋三季，天蓝水清，我们除了会捉蝴蝶捉蜜蜂，看田地灌溉渠潺潺流水，也会在春天时寻觅一种毛草美食，我们那叫毛弯，我们经常沿着麦田从南走到北，战果丰硕时能把小布包装得鼓鼓囊囊的。在这期间我们也会追寻野兔的足迹，胆大的男孩子还捉到过几条蛇。

我印象中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一个人沿着田间小路玩耍，在两块种植蔬菜瓜果的田地中间发现了一大片藤蔓，那种藤蔓上结出的果子我们那叫“瓢瓢”，拨开外层绿色皮就会看到白色果肉，嚼起来甜甜的特别可口。那一刻，我像是发现了一个宝藏，兴奋至极，觉得这个地方只有天知地知我知，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零食宝库。后来，我一有空就会蹦蹦跳跳来到这里，摘几个独属于我的美味小零食来品尝。

春夏的时候，我也会和小伙伴沿着马路北侧的小路上学，每次都会经过一排人家，那会村上似乎没什么楼房，但是不论生活条件如何每家都会有一个小花园，种着各种颜色月季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我们小女孩都特别爱花，尤为迷恋那些自家门口没有的花，所以我们也会化身“采花小盗”，偶尔偷摘几枝别人家的花，到了学校积极主动地送给美女老师。当然，那会我们盗亦有道，知道其中有一户人家是我们的代课老师家，他家纵使鲜花再艳我们也绝不下手。

有时候，路边的野花我也会采，比如我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油菜花。有一次我就在小路边采了一大把准备送给我心中最美的语文老师，可是我总感觉送这种遍布乡野的油菜花会被同学笑话，于是我就偷偷绕到老师办公室的后面，她的办公桌正好靠着窗户，我从窗户缝隙里把油菜花塞了进去，但是很可惜那把花七零八落掉在了桌子上和地上，我特别沮丧。等到课间时，我又跑到老师办公室后面去看，发现那把花已经被老师插到了玻璃瓶里，那一抹绚烂的黄色正临窗绽放，站在窗外的我整颗心都被照亮了。

等到我们上了初中、高中，考入大学，我们都不得不和小路说了再见，四通八达的大路把怀抱梦想的我们送到了四面八方。

2013年—2020年，我很幸运进入了武进公路部门工作了7年，这段时间因为宣传工作需要，跟随同事们走过武进区许许多多的小路，这些小路大部分是乡村道，他们曾经也和我小时候奔跑过的小路一样，经历了从泥土路到石子路到水泥路、沥青路的成长历程，都说女大十八变，在区镇村的共同推动下，这些小路就像是曾经那些土里土气的小女孩，逐渐脱胎换骨成长为颜值气质俱佳的美女，她们不仅点缀了乡村风景画，更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注入了生机和活力。

如今，因为婆婆家在寨桥，我漫步最多的小路要数寨桥高梅村的那几条村道。虽然已经是个中年少女，但我依然怀有那份浪漫的流浪情怀，时常会哼起作家三毛填词的那首  《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我虽不能流浪远方，但是我经常选择回乡下时一个人“离家出走”放空自己。我的出走通常是在下午时分，一个人沐浴着阳光沿着镶嵌在田园间小路开启一场无比惬意的探索之旅。小路两边除了矮矮的绿化，更多的是村民们种的花木还有桃树，每当春天，红叶李、樱花、桃花、海棠相继盛开，林木、小路、农家相映成趣，美不胜收。有时候我也会沿着边上的小路走近桃林，试图推开那扇木栅栏式的小门，这时候桃林里那简易的小屋里不一定有人，但肯定会有一条狗摇着尾巴向我叫几声发出警告，如今长大的我再也不怕它们了，有时候还会调皮地冲它们说声“你好，阿黄，不要激动呀！”然后，挥挥手掉头离开，毕竟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采花小盗”，没有主人邀请公然闯入桃园也是不礼貌的。

沿着小路继续行走，能一直走到高梅村委，我记得院子里面有几株海棠开得特别艳丽，如果我走累了就会进去找个长椅休息一会顺便赏赏花。有时候我也会停留在小路边的树林里，静静地坐在地上，听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听小鸟鸣叫奏起清脆的乐章，感受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透枝叶，回想孩童时在树林里奔跑，少年时在树林里背书……那洒落在地上的光斑便是我们的流金岁月吧。

2017年我的女儿出生了，我给她起名叫“蹊言”，“蹊”字在古文中是小路的意思，“蹊言”寓意小路的声音，小路的故事，小路的述说。

也许有人要问，小路在说什么呢？

我想她会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千千万万的小路是带动乡村振兴之路，它带领我们走进幸福美好的生活；她会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论何时，要心怀梦想，默默奋斗，相信自会迎来开花结果的一天；她会说，“独辟蹊径、另辟蹊径”，如果平坦大道堵车走不通了，不要伤心不要彷徨，与其亦步亦趋，还不如走出自己的独特创新之路；她还会说，“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蹄”，纵使生活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我们也要心怀浪漫，种出自己的小花园，如果没有，那起码也要在家里养几盆花，如果还没有，最最起码我们的心中应该有一朵盛放之花，毕竟，乐观良好的心态才能铺就我们人生中最美的“花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