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下班回到家,一眼就认出了端坐在门前小豆子,这条此刻满身绒毛都被臭泥粘连的狗。
小豆子不会记仇,它只记得眼前这个女人是它的主人。
端坐,竖耳,摇尾,然后如离弦的箭般冲向兰姨。兰姨并没有嫌弃小豆子满身腥臭,一把将它抱住,眼泪涌动。
这泪水包含了许多:激动,安心,释怀……但最多的确是悔恨,兰姨再也不会丢掉小豆子了。
小豆子是兰姨下班途中捡来的。
当时它还小,圆圆的的一团,四支小腿几乎完全藏在绒毛里,胜似夏日随风摇曳的放大版蒲公英,只是小豆子摇晃的是他的小尾巴。天知道小豆子是从哪跟上了兰姨,就那样一拽一拽的跟着。
兰姨急着回家做饭,不经意间便走的急了,小豆子也急,四条小腿根本应付不过来,小尾巴不听的摇动,像风吹动的一条绒草,急得厉害了,就一边走一边哼哼唧唧奶奶的叫。
兰姨终于发现了它,他太小了,兰姨期间多次回头,最后才通过那条绒草般的尾巴发现了它。
兰姨抱起它,那么轻,那么柔的一团,小耳朵兴奋的支棱着,毛毛的尾巴蹭的兰姨脸上只痒。兰姨不舍得放下,一个手掌几乎把小豆子的四个小脚完全撑了起来。周围没有别的人家,兰姨索性把小豆子带回了家。
兰姨的儿子石头喜欢吃刚煮好的豆子,他也喜欢这条肉乎乎的狗,便给他取名小豆子
“它不能一直这样叫下去,大晚上,大家还怎么休息。”周围的邻居总是来找兰姨。小豆子不知道别人在说它,小豆子这些天总会看到新面孔,它很兴奋呢,是长大了些,可是胆子却没有随着长大,又喜又怕,就绕着陌生人来回转圈,尾巴摇的几乎能带着肉肉的身体飞起来
小豆子听不懂别人的话,可石头听得懂。石头把小豆子当作学校里的同学一样同他说话。“晚上你不要乱叫了,你会吵到邻居们的,他们让妈妈把你丢掉,我们就不能在一起玩了。”石头抱着小豆子圆鼓鼓的脑袋看着它滴溜溜乱转的的眼睛认真的说,他希望小豆子听得懂。当初带小豆子回家的兰姨也舍不得小豆子,兰姨已经习惯了小豆子每天等她下班回家。小豆子激动的飞舞总能让她忘记一天的疲惫。
小豆子并没有听懂石头的话,它依旧保持着自己爱叫的天性。于是半个月来一直重复着这样一幕:众人找兰姨理论,兰姨陪笑承诺。可到了晚上小豆子依旧不停的叫。
兰姨工作压力大,禁不起邻居三番五次的进门抱怨。那天石头放学回家找不到小豆子。兰姨说小豆子跑丢了。石头还小,相信了兰姨的话。开始石头每次放学回到家总会闷闷不乐,没多久,便习惯了没有小豆子的日子。
兰姨知道,是她把小豆子丢了。
兰姨抱起小豆子,现在的它更像是放大版的毛虫,在兰姨手里翻滚蠕动,没有一点防备心理。兰姨终于狠下心要把小豆子送走,这么可爱的小狗,总会有人喜欢的。这也是兰姨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如果再这样下去,动手的就是邻居们了,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事来。
小豆子会感觉到的,那天的兰姨格外温柔。轻抚,喂食,甚至还和自己说话,小豆子当然听不懂,“主人很喜欢我”小豆子可能只会这么想。
兰姨喜欢带小豆子出去撒欢,脱离自家院子拘束的小豆子更像一朵随风舞动的蒲公英,提速,转弯,坐定,回头,像是期待着主人的赞许,此时兰姨总是担心,担心小豆子真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天际。
小豆子疑惑的是,这次出门主人并没有任由自己撒欢,而是带着自己转了好几个街区。小豆子不明白主人轻抚自己的手为什么会抖动,兰姨眼里发光的东西,也是小豆子不明白的。
在一个住户多的社区,兰姨停下来,此刻兰姨的动作格外缓慢,轻抚,弯腰,注视,起身,本该连续的动作现在像是隔了几个世纪。小豆子终于可以撒欢了,可他没有注意,兰姨已经不在了。小豆子不知道他已经步入流浪狗之列。此刻更像是晚夏的蒲公英,飘到哪里算哪里。
兰姨知道小豆子找不到她了。会有好心人收留它,兰姨希望这是真的。
兰姨不知道,小豆子每天都坐在那等着她。
觅食,张望,端坐,等待,从不靠近任何人,小豆子知道,他的主人是兰姨。
一个月后,小豆子不再呆坐了,它依靠依稀的嗅觉记忆,开始寻找他的家,小豆子知道它是有家。
路过的人,从刚开始的主动靠近,变成后来的嫌弃,到最后,但凡闻到异味,就会怪罪路上那条脏兮兮的狗。
小豆子终于看到了那条熟悉的路,那扇熟悉的门。
像以往一样,小豆子端坐门前等着主人。终于看到了熟悉熟悉的身影,它只记得自己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那天主人抱了自己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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