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放辘轳鸣玉井,偷闲要补五更眠”,这是出自陆游笔下的两句诗,意思大约是,一口公共水井距住处近在咫尺,老有人一大早就去挑水,辘轳声很是打搅晨梦,但没办法。
不晓得咋回事,一想起老家所在的那座村落,首先呈现于大脑屏幕的便是散落于其中的那些吃水井且挥之不去,甚至其带着丝丝香甜的味道。这大概就是“老井”、“乡井”、“古井”、“市井”、“井然”、“临渴掘井”等词语无不与家乡相关的原因所在吧。
老家所在的村子中等大小,全村共有八口吃水井,井深大致五六米的样子。外观景致都差不多,水井四周皆用青石条堆砌起一个高出周边地面半尺的平台即井台。井口直径一米左右,当然也由大青石凿出。
水井就是村里的文化中心,彼此相似,从早到晚总是人来人往,彼此间说说笑笑,打着招呼。村里几乎所有的消息和新鲜说道都从水井处开始传播,比如谁家姑娘许给了谁家男娃,媒婆系谁谁谁;谁家祖坟里的可作大梁的老楸树被周边村子里的贼娃子给偷走了;谁家老爷子就要过大寿了······井台边洗衣的婆娘自然少不了,个个一开口便绘声绘色,仿佛戏台上的演出;若需要取净水冲涮,只需吭声,正摇辘轳的男人们都会帮忙的,举手之劳呀,何乐不为。
大热的天,挑水的人一路走来,那只水瓢在桶里起伏不定,路边有刚刚自田野归来者喊停下,说干口得很,我要吃点凉水。然后拿起水瓢,美美地喝上半瓢,喝完把剩下的水往路上一洒,瓢朝桶里一丢,这挑水的人毫不在意沾上别人的唾沫——那时大家都这样——继续再走,前面可能又遇到一个要喝井水的人,仍然如此。
村里男娃儿长大的标志之一就是能够独立去挑水了,这时的年龄大概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这可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该有的样子呐。一般说,男娃儿的第一次独立挑水并不是为了完成父母的指使,而是自奋自愿,想要告诉别人——我长大了,真男人来了,尔等不妨看看够派儿不,雄赳赳气昂昂呢。
常言道,吃水不忘挖井人,盖挖一口井到交付使用绝非易事。此外,每过三五年,水井都需要淘洗一下,谓之“淘井”。同挖井一样,淘井也辛苦且危险,须有一定的专业技术方可,还要有吃苦耐劳和不怕死的精神。费用呢则有大家平摊,从来没有发生过争议。
至今还记得一不点大时常被长辈不能偷偷趴在井口看那严厉无比的口气,也不能往井里扔石头、吐吐沫、扔鞭炮,否则,井神爷会来惩罚的。
上述描写到的情形距今已然半个多世纪,一直在异乡生活的笔者如在某个村落里偶尔遇到一口水井,还是会忍不住一阵欢喜,走上前去,汲水,然后用清凉的井水洗净了手,再捧上几捧送入口中,细细体会它的滋味。每一口井都不知道养活了附近多少的人家、多少代的人,特别是看到井旁还插有若干的香烛,系着一些的红布带,我就肃然起来,心想,这不只是一口水井呢,它是人们取水饮食做饭的地方,也是人们寄托心情的所在,更是人们敬畏自然、爱护自然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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